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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打小色狼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如何回到的小后屋。“怎么办?回家吗?”两个巨大的问号浮现在我的眼前,就像两个“死”字,逼迫我作出选择,无论选择那一个,结果都是一个“死”。

    屋外骤起了狂风,凛冽呼啸的北风听起来象死了男人的鬼寡妇趴在坟地里的号啕声,那哀号声就象由小黑屋的窗下传来,隔着厚厚的墙壁,我竟然听得真真切切,令人直冒冷汗。

    天渐渐地放亮了,阳光由厨房后面的窗子钻进来,拐进走廊,再由小屋门的玻璃上透进了小黑屋。阳光显得昏暗,孱弱,力不从心!这一夜我两眼熬的生疼,面部肿胀起来,当听到记叔家厨房有了锅勺碰撞的动静后,我便穿戴整齐地下了炕,推开了外屋门,往外一瞧,顿时目瞪口呆。院落里的积雪铺得足有半尺多深,房顶上,柈子垛上,大街上到处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放眼远望,蜿蜓的嫩江封了冻,连绵的高山淹没在白茫茫的冬雪世界里。森林只露出了树梢,大山看不到山尖,山河银装束裹,天阴阴的,雪雾笼罩住了大地。一阵接一阵的西北风将零零落落的雪花从房上掀起来,又一团一团地在院子里飞舞了起来,风雪卷着可怕而凶猛的漩涡,把天空和山岗都搅混了。我拿起铁锹开始与院子的积雪展开了战斗,我将满腔的愤恨和痛苦都发泄到积雪上。先是一锹一锹地将厚雪扬成一堆,干得是雪粉飞舞;之后再操起扫帚,扫得雪花弥漫,我要扫尽胸中的苦闷,心头的阴霾。我的身子虚弱,一夜未睡好觉,没干多一会儿头上就顺着卷起的棉帽子四边往外冒热气了。但我不允许自己休息,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要体罚自己。记叔从屋里出来,两个人一块儿清理院里院外的积雪,积雪在院子里很快堆得快有座小山高了。

    清扫完了院子里的积雪,记婶把早饭做好了。吃饭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钟了,看来从此以后因为“猫冬”这里基本上每天只吃两顿饭了。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压抑,沉闷,令人感觉多少有点透不过气来。我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闷声不向地在嘴里咀嚼着半块玉米面饼子。记叔若不把鱼肉挟到我碗里就不拿筷子,象和谁呕气似的。记叔记婶见我如此反常便面面相觑,记婶一个劲向记叔使眼色,让他说话,后者只顾着喝酒就是不想知声。记婶撅着嘴,在桌子底下偷着踢了丈夫一脚。

    “野野小子,记叔咋看你的气色不好呀?是不是着急上火了?没关系的,过几天等冯书记去局里开会回来后,咱们再去找找他。我估计没什么问题”记叔态度诚恳地安慰着。

    “一个大小伙子,既来之则安之吗?”记婶一旁随声附和。

    “记叔,记婶。我来这两天给您们添麻烦了”我凄苦地咧着干裂的嘴唇,想把凄楚变为笑容挤出来,鼻梁骨一酸,险些挤出眼泪来。“我。”

    没等我再说下去,记叔一听我的话不对劲儿,急忙说:“野小子,你这么说记叔可生气了。就凭我和你爸妈的交情还不和亲兄弟一样吗?你到了记叔家,不等于到自己家一样吗?你和我的亲儿子有啥区别?咋能说麻烦不麻烦的话呢?这不是寒你记叔和记婶的心吗?”

    “不是的,记叔你误会了。”我绯红着脸,急忙辩解道。“您听我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是想告诉您们,我我准备回家了,不想在卧虎滩落脚了。我觉得这地方交通这么不方便,活又不好找,我还不如回中腰站呢。”

    记叔记婶听了我的话吃了一惊,两人大惑不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记婶慌乱得脸色都变了。“咋的了,野小子?刚来这么两天好好的,咋这么快就改主意了?莫非你在外面听到别人胡乱说什么啦?”显然记婶有些心惊了。

    “记婶,您别多心,我就是不怎么喜欢卧虎滩这个地方。”我摇了几下头。从我忧郁眼神中记叔夫妇看到了一种无言的悲哀。“在中腰站住习惯了,很想家。记叔,就麻烦你费点心,帮我找个车,让我搭乘回家。中腰站也该开始采伐了,回家上山还赶趟。”

    “这这弄得多不好呀。”记叔感到心里很过意不去,竭力挽留起来。“野小子,我看莫不如等些日子再说吧?”

    这妇人生怕丈夫挽留住人,又在桌子下面踢了记叔一脚,偷使个眼色。转脸冲着我说道:“野小子,既然你执意要回家的话,我和你记叔也不好强行留下你,是不是?你也是大人了,该走该留相信你自己也有主意。大人们的意见仅供参考,如果你真是不想留在卧虎滩,回家后可得向你爸妈好好解释解释,可不是记叔记婶不留你呀!”

    记婶明明是想赶人家走,又想落个老好人。我对记婶非常反感,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说道:“记婶,放心吧,我会和我爸妈说明白的,回家是我自己的决定,怪不得别人。”我说完把最后一小块饼子全塞进了嘴里,算把饭吃完了。可是咀嚼在嘴里的饼子几次努力,脖子抻得像斗架的公鸡似的也没法吞咽了下去。这时候记叔家的外屋门有了响动,我一惊,还以为回家的是记小凤,进到走廊上的那个人咳嗽了一声,在地上跺了几下脚,之后推开了屋门。只见进来的是一个戴着貂皮帽子的胖小子。

    “狗蛋子?有啥事呀?”记叔很惊讶地问了一句。狗蛋子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往屋内挪了两步。嘿嘿地傻笑着,也不说话。

    “狗蛋子进里边坐呀!”记婶招呼道。

    “他是是姓田吧?”狗蛋子怯生生地一指我。我楞楞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眨巴着疑惑的眼睛有些懵懂了。狗蛋子又冲我傻笑道。“外外面有人找你有点事。”

    “找我?卧虎滩这疙瘩我不认识谁呀?”我心里忽悠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他原来也是从中腰站来的,是你小时候的玩伴,你到外面一见到人就会想起来是谁了。听说你来到了卧虎滩急着想见你。”狗蛋子说着竟然伸手要来拉我。我心里犯了嘀咕,自己儿时的伙伴多了,小时候的伙伴长大了还会想起来吗?我将信将疑。稀里糊涂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狗蛋子,人家还没吃完饭呢!你忙着等死咋的?”记叔不满意了。

    “记叔,我吃完了。”我没有来得及多想,系好了鞋带,戴上了棉帽子。

    记叔似乎有点多心,拦了一句。“野小子,你在屋等着,有人想见你就自己进来吗。”

    “记大爷,我们年轻人的事您老就别多管了。”狗蛋子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咀,“来屋里闹哄哄的不还是怕您老闲烦吗?在外面多自由呀,是不是?”

    “是呀,就叫野小子出去散散心吧,在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记婶一旁也说话了。“野小子把衣服穿好了。外面冷呀,不要玩时间长了,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