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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二十三年二月,冬日严寒尚未褪去。

    凭兰小院掉了漆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身穿豆青色襦裙的小丫头拢了拢衣襟,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门,面上神色略显出几分慌张来,像是怕极了的样子。

    许成瑜坐在廊下,贵妃榻的边缘处剔红的漆已经掉了大半,透出三分斑驳来,她毫不在意,眼神空洞的望向了丫头进门的方向。

    她吃力的抬手,原本想摇摇招手的,却发现自己如今的力气,竟不足以支撑她纤臂高抬,于是到后来,她便也就放弃了,苦笑着叫绿珠,又见她两只手上空荡荡,便轻嘲了一句:“如今连这样稀松平常的东西,都不肯给我了吗?”

    绿珠小脸儿彻底的垮下去,几步上前,半蹲在许成瑜的身前,又上了手替她掖好了身上的毯子,指尖儿冷不丁触及她身上皮肤时,惊觉滚烫。

    丫头的眼眶登时就湿润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通红不已:“您还烧着,怎么非要出来吃冷风,奴婢劝您的,您几时才能听一听呢?”

    她又着急,两只手往许成瑜腋下送过去,想把人从贵妃榻上抱起来,带回屋里去。

    许成瑜眼下是哀莫大于心死了,眼里也再没了缤纷色彩,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她觉得这样子活着没意思,偏偏还死不了,现在好了,她病了,病的其实很重,只是吴家没人在意,吴渭大概……他大概巴不得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凭兰小院里,那才正好省去了他的一桩麻烦,所以他不肯给她看病,也不肯给她药,就连她现在想要几枝白梅,他也不肯给。

    “绿珠,好丫头,别哭,就这么着吧。”她费力的拨开绿珠的手,噙着笑冲丫头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不中用了,吃不吃这两口冷风,都没什么所谓,于我而言,此时多吃几口冷风,反倒更清醒——我糊涂了一辈子,一条命,到底是要这么稀里糊涂的交代了。”

    她突然咳嗽起来,声儿不高,淡淡的,却让人听来钻心的疼。

    绿珠一个劲儿的哭,到了这时候,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她们姑娘早把身子熬干了,油尽灯枯,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可是姑爷呢……?

    当年姑爷求娶姑娘的时候……

    “吱呀——”

    小院已经太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是淡漠的,突然院门响了一声,绿珠便吃了一惊,先去看许成瑜,发觉她如今真是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竟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而后才转过头来,望向门口的方向。

    吴渭手里有一把白梅,开的正好,一半是绽开的,一半是含苞待放的,显得那样生机勃勃。

    他锦衣华服,分明不属于这里。

    可是他脚下没有迟疑分毫,一递一步的,从门口,走到了垂带踏跺前。

    他终究,没有迈上台阶,就那样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复杂的看着许成瑜。

    绿珠最先回过神,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他身上的肉来,吴渭却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把手里的白梅递过去:“成瑜最爱的便是白梅,去替她摆起来吧,便是要走,也叫她走的高兴些。”

    丫头咬碎了一口银牙想骂人,许成瑜气若游丝叫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拿进去吧,别出来了。”

    绿珠不服气,也不放心,攥着许成瑜的手不放开。

    吴渭反倒笑了,看看她,又看看许成瑜:“她已然不中用了,还值得我对她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