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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被饿醒的。

    窗外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上午还是傍晚,只知道是白天。

    胃里泛着酸,有些难受,口干舌燥,连口水都没得吞。

    “没人给我开门,我也没有力气喊了。”我停下来,视线落在季夏背上,因双臂抬起衬衫褶皱形成的倒“v”的尖顶。

    死死盯着。

    终了,抬手拢住她的背,衬衫贴住皮肤,透出来内衣微微的粉色。

    我笑了笑:“你还是喜欢粉色啊。”

    回应我的,只有季夏的哭声,和抖动的肩膀。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那是第几天,我实在太饿了。

    “你知道饿的感觉吗,真的……像火烧……又像有刀子割……抽着疼。

    “窗台上,有我种的大蒜,已经生根了,长出来,这么长……

    “啊,这么长的苗。”

    我用手指比划着,尽管季夏此刻正抱着我,根本看不到。

    我把它从土里挖出来,塞进嘴里,根须还带着泥土,生吃了它。

    “忘记那个味道了,只记得很好吃。”我想了想,又开口,“或许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太饿了,所以记忆会撒谎,让我觉得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无论是什么都好吃。”

    混着泥土咽下去,喉咙如同被刀割。楼下隐约有小孩玩耍的声音,我挣扎着站起来,冲着窗外喊,出口的声音嘶哑又小声。

    没人能听见。

    没人发现我。

    客厅有电话声响起来,孜孜不倦,好几回。

    我只能听着。后来,打电话的人也放弃了。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什么时候才放我出来,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已经这么久了,意识到这一点,我拿起来那只旧花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户砸去。

    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期盼有人能听见,有人能发现我,有人可以放我出去。

    实在,别无他法了。

    玻璃被打碎了,碎片飞溅,花盆被窗外的防盗窗拦住,也破碎开来。

    那声音,足够大了吧。欣慰地摇摇晃晃地倒下。

    孩子们受到惊吓,散开,嬉戏声消失,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响起。

    耳朵无比灵敏。

    “那家又打孩子了!”掺杂入大人的声音。

    心底无比雀跃——谁都好,求求你了,快来救救我啊。

    “我求了很多,从孙悟空到王母娘娘,从土地爷到卯日星君,求了个遍。如果天上有神明,他们,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听到我的祈求?”

    声音开始颤抖了,还是逼迫着自己去回忆。

    小小的瘦弱的我,雀跃的情绪刚刚浮起来,就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别管了,又不是一次两次,那家那个女人是个疯子。”

    不是的,别走啊,别走,救救我。

    我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

    救救她,求求你了。

    谁来救救你,谁能来救你呢?

    “可是,没有人啊,她们听不见我的声音,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喊出来的声音实在小得可怜。”

    只有眼泪,没用的眼泪肆虐纵横。

    “我都想跳楼,二楼,说不定还可以活下来。

    “可是,该死的,为什么窗台上会有栏杆,我怎么都磨不断那铁栏杆。

    “该死的,薄薄的、牢实的栏杆!”

    当时有多无奈,多绝望,后来就有多恨。

    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痛恨这让我无能为力的环境和命运,痛恨我所存身的这个世界。

    痛恨懦弱的我自己。

    人们常说,时间会带走一切。它确实带走了我的一切,带走了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人们说起回忆,就意味着,好的坏的,都已过去。但这并未在我身上应验,好的会过去,坏的却永远过不去。

    明媚光明的是你,阴暗卑微的才是我。我们如此不同。

    季夏的哭声变大,捂住我的嘴,摇头:“别说了,阿朽,别再想了,别想了。

    “我不好奇了,我不想知道了。

    “别再说了,阿朽。

    “别说了…”

    我悲伤地拢住她:“季夏,我才二十多岁,明明人生还很长,可我站在这里,回头细数过来,悲伤却这么多。”

    欢乐,又那么少。

    那么少,又如此易逝。

    风一吹,就没了。就都散了,怎么也抓不回来了。

    我如此想念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活着的每个日日夜夜。

    如果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