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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鲜少有骤雨。

    绯园万物俱寂,窗外的风呼啸吹过,却只在干枯了的枝桠之间穿梭,发出树枝与树枝击打的清脆声音。

    姜樾还记得睡着前,她最后一眼看向窗外时,瞧见的院子里那一盏亮红的纸灯笼,孤零零亮在光秃秃的院子里。

    而如今身处之地尚是枝叶繁茂的夏季,院子里满满的全是花花草草,突如其来的骤雨打落在花树之上,发出急骤又密集的声音。

    是以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雨夜之中,她一个人站在廊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却见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光亮,光亮之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只见周梓绡孤零零地举着一点光亮,从茫茫无尽的黑暗之中穿行而来。风雨太大,他的肩膀已经被飘动的雨点全然打湿,就连衣衫下摆,也全是雨迹、泥泞和水渍。

    他脸上满是雨水,形容狼狈,神情却依旧是那样冷静的,强大而冷漠。只是那双眼睛,却似受了伤的小兽,流露出茫茫血色和无尽的痛苦。

    “姜樾……”

    他手里撑着纸伞,一手拿着明亮刺眼的灯笼,声音穿过重重雨幕,到达姜樾耳中时,变得破碎而游离。

    姜樾想要开口,却发现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看着周梓绡一步步走近,用无比哀伤痛苦的眼神看着她,一声声叫她:“姜樾,姜樾……”

    姜樾迫切地想要回应,想对他说,她就在这里;她试图靠近廊外站在暴雨中的人,身体却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张开口,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可声音却无法穿过雨幕,甚至穿不过自己的喉咙。可姜樾还是一遍遍执拗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如周梓绡不停地叫着“姜樾”一般,仿佛期待着无数声呼喊之中,总有一声能够到达对方耳朵里去。

    过了不知多久,周梓绡终于不再喊她。

    仿佛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回应,他只能无比痛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对方,眼神炽热且决绝,似要把心爱女子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一般。

    他最后看了廊下站着的她一眼,接着便撑着那把在风雨中被肆虐的纸伞,转身走回了黑暗中去。

    姜樾疯了一般喊着周梓绡的名字,大声哭泣嘶喊着让他回来,可是那声音无论如何,都只能困在自己身体之中,连一点点哭泣的呜咽都发不出来。姜樾亲眼看着周梓绡的背影一步步被黑暗吞噬,那盏在风雨中飘摇的灯,也慢慢变成若隐若现的光点,最终消失在沉沉的黑暗里。

    她绝望而无力地哭喊着,却只能听到,急骤的暴雨疯狂地拍打着茂密的花草树丛、屋檐朱柱,还有在黑暗之中蛰伏着、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从四面八方传来雨的声音。

    她听不到他,看不到他,只觉得,仿佛永远失去了他。

    **********

    “姜樾,姜樾……”

    耳边传来熟悉而带着温度的声音,姜樾从沉沉的梦里渐渐醒来,只觉得周身被绝望的潮水包裹,那强烈的窒息感真实而可怕,紧紧攥着她即将破碎的心。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脸上,把秀美的脸庞上晶莹的泪珠一点点擦去,耳边一个声音一直在喊她:“姜樾,醒来了。”

    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到橘红色的昏暗烛火下,是方才呼喊了无数次,却仍要执意离开她的人。

    姜樾的眼泪一下子又滚了出来,她带着哭腔,终于叫出声音:“周梓绡……”

    她直起上身,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怀中少女因着恐惧而微微颤抖着身体,她特有的幽香气息一下子钻到周梓绡鼻子中去,他回忆起,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她满脸泪水,在睡梦中哭着喊他的名字。

    周梓绡用手轻轻拍打着姜樾的后背,顺着她穿了亵衣的腰部线条轻轻安抚,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我在……我在你身边,别怕……”

    三四个月未见的思念,加上方才噩梦中失去他的恐惧,让姜樾一下子再难放开周梓绡。她迫不及待地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确认她方才不过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而他还在她的身边。

    “做噩梦了吗?”等少女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腰,周梓绡这才看着姜樾的眼睛,轻声问她。

    姜樾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凄惶的神情,直直地看向面前心爱的人。

    烛火下的少年神色坚韧,他分明瘦了许多,可脸上的线条却更加分明。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双眼中却流露出冰雪初融的温柔痕迹,冷静而柔和地安慰她:“梦都是反的。”

    明明两个人相隔不过几道街的距离,可偏偏谁也见不到谁,硬生生挨了这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姜樾终于撑不下去了。

    她眼里还带着些残留的泪意,用浓重的鼻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此时是夜里,周梓绡偷跑进绯园,还进了姜樾的卧房里,若让人瞧见了,可不是轻易可以盖过去的小事。

    可周梓绡却已经轻车熟路,像今夜这样悄悄的来姜樾床前看一眼的事,他做了不下五次,只是这一次见她在梦里哭的伤心,不得已才叫醒了她。

    周梓绡轻声道:“你的丫头同我说,这些天总听见你在梦里唤我的名字……我便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