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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大总理曾经暗戳戳地蜜里调油,给单身贵族带来过成吨伤害:“我这一生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这油腻兮兮的话从一任受万民爱戴的总理嘴里说出来更是双倍伤害。

    现在,文科女千演也受到了伤害。

    是的,她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可以相信时空穿越,可以接受平行宇宙,可以向女尊这一不合认识的认识妥协。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病秧子,还是因为原主病死她才穿过来的病秧子。

    死因是病,

    病因是一种医学上名为“未知”的怪病。

    接下来就扯上绝对的学问了。

    凡事只要和“未知”扯上关系就可怕了,因为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明明原主父母都是身体足够健康的正常人。

    渺小的足以忽略不计的概率被这具身子撞上了,现在,这渺小的足以忽略的概率又被千演撞上了。

    只能说,有时候好死也比过赖活着。

    比如现在,千演也只能躺在散发着药味的沉重的布衾里,还要时时忍受冻骨的寒冷,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北方的盛夏。不过,好在千演现在也不知道,毕竟这具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她自从穿来之后便一直在半梦半醒和沉沉昏睡间起伏,也实在是看不清当下的形势。

    已经四天了。

    第五天下午,大约是申时,千演才总算是有了一点意识,只是脑子跟上了,身子也很不争气。这间狭小破败的充满死气的土屋里也静悄悄的,仍有灼热的阳光倔强地从西墙支起的窗架里筛过来,静静地躺在十分显旧的方桌上,落下一方暖色,只留下一点温度跳动的影子。

    除此外,这房间竟是没有任何装饰。

    脑子里缓缓闪过原主生前的一切,其实也没什么可了解的,不过是一个女尊王国里一对普通农人的病秧女儿罢了。

    在这过去十八年里,原主也是一直处于这种情况下。

    也不是很准确,至少在很小的时候原主也曾出过门,只是这种怪病本来也是随年龄增长而日益猖獗的。自从第一次发病晕倒之后父母便待她更是小心,原主竟是从此再也没迈出过门。

    千演实在是又想气又想笑。

    她对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奇遇并不十分在意,也并不因此感到十分欣喜。她上辈子无病无灾地活到八十高龄,对自己的前世也并不有什么遗憾或懊悔。

    不过,也不反感。

    最让她厌恼的就是这具类似风烛残年的身子,这对平安度过前生的千演来说真的是第一大憾事了。

    千演不无遗憾又苦笑地想到。

    缓缓地支起削薄的身体,灰蒙蒙的明显有些问题的双眼一扫就大致知道屋里是个什么情况。

    “真的是家徒四壁,”千演暗暗作了判断。

    趿上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享受着阳光落下的炽热,千演觉得自己像是大地一样突然回春,四肢都轻快起来了。

    不过是站了一会儿,千演就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又舍不得这难得的光热,就随性地坐在屋檐下。

    于是等陈匀夫妇下午回家做饭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又惊又喜,一时间心里百般滋味莫辨。陈父最是忍不住,竟流下眼泪,嘴里还叫着“千演”。陈母显然更沉稳,不过从她不断翕动的嘴唇也看得出来只怕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陈父不顾身后还在客人在就马上上前把千演扶起来,好在这盛夏的地板温度也是够的,陈父也不敢耽搁,连忙把她送回屋子里。

    陈母这才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让陈大夫见笑了。”说罢,就要迎着那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进屋。

    年轻男人也不多言,只略一点头,便跟着走进屋子。

    千演正坐在檐下“晒晒晦气”,当然,这是用她的话说。不过,若是中医真的有“气”,这未尝不是在疗养身体。

    不知坐了多久,只是日西沉,正昏昏睡睡间,便惊闻陈父那一声呼喊。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陈父撵回这暮气沉沉的屋。

    于是,等陈母走进屋子的时候,千演已经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张灰扑扑的旧木板床上了。本来陈父还想让她躺下,但千演已经睡了这么些天,再加上那床板比好些人的骨气还硬,脊椎实在是受不住,说什么也不肯躺。

    千演不是个多话的人,陈父显然也没那么多顾忌,就坐在床沿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时间,父女俩就在那呆坐着。

    陈父在那抽嗒嗒地哭,千演也只会干愣愣地坐着。

    陈母轻咳一声,让身后的青衣男子进屋。

    男人也不扭捏,抬脚就迈进去,即使这屋由于千演多年沉疴卧病在床而氤氲在一股呕人的臭味中,男人也没变脸色。

    听到声音,千演抬眸望去,只能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走来,慢慢才看清了脸:看不真切的一张脸,可是千演却莫名觉得很普通,若是勉强的话,也能称得上一句清秀;一袭青色的长衫规规整整地套在男人身上,更是显得身形颀长温润如玉,这样姣好的身形倒也多多少少弥补了脸的不足。

    看完后,千演就没兴趣地收回目光,继续垂眸听她家陈父的抽噎。

    陈群倒没想到这病秧子女君还大大方方地看他。

    走近一看,这才看清楚刚才在院子里一瞥的女子:一头柔弱的青丝如瀑如泻地披在身后,惨白的小脸在这昏黄的夕阳中似是泛着些暖色,让整张脸蛋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清冷,也有了一分人间味儿;灰蒙蒙的双眸微微睁着,没怎么用力,垂下了眼睑;唇也是惨白无色的,身上过分宽大的麻衣将将挂在女子身上,也如那眼睑一般,毫不在意地垂着;瘦削似利刀刻的双肩倒是十分直挺,不过由于女子实在是太过瘦弱,倒是显得这双肩特别突兀,像是墓地里凸起的小坟包。

    “整个人像是吊着两分人间气,其它的全像是献祭给了阎罗殿,”陈群心里这么想着。

    “可惜了这幅好皮相。”陈群还这么想着,心里莫名有些痒。

    脸色不变地走上前像父女二人微微颔首,弯了弯嘴角,说道:“在下陈群。”

    千演不认识,不过不影响她“审时度势”,看他的的箱子就猜出他大概是个大夫,恐怕还是个身份不低的大夫。

    即使猜出来,千演也没做声。

    果然,早在一旁的陈母就开口了:“陈大夫,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小女。”

    陈群点头,对千演说道:“烦请女君让我把下脉。”

    千演抽出自己的右手伸到陈群面前。

    陈群看着眼前这只莹白的细手,虽然出生农家,这夫妻俩倒是疼极了这生来就不行的孩子。当今王朝崇尚力量美,但凡有名有脸的女子,几乎无不是些高大健壮的,而千演这只明显柔弱的手竟不像是个女人,倒像个闺阁里娇滴滴的小公子。

    骨节分明的瘦长极了的纤指和细腻无疵的肌肤与这时代的传统审美格格不入,甚至会被主流审美看作是“男里男气”的,没有一点女子的美。

    陈群看着这双手以及隐约漏出的细得可怜的手腕,不管他心里如何想,手却不见停顿地搭在脉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