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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江水浩浩荡荡奔流而去,那腾空的江水与展翅的巨鸟已经无影无踪,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可这里实在发生了太多。

    楚江搭上楚溯寒的肩膀,兄弟两个沉默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终究还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先开了口。

    他叹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一封信么?”

    楚溯寒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件事,从怀中掏出那封信,信外面裹了两层信封,最外面那层空空如也,只是用蜜蜡封住了封口,将最外面一层撕掉,才是里面真正的手写信。

    信封上是楚江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吾妹楚泱”。

    没有敬启。

    楚溯寒一言不发地拿出信,楚江也没阻止,只见里面絮絮叨叨写了三层信纸,他一目十行扫下去,都是些悼亡的话。

    “……我本来想着,能瞒你一时算一时,本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何苦你一回来就告诉你这种难过的消息,我……”

    “我进了溯回结界。”

    楚溯寒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论五官,他与楚江最不相像的地方便是那双眼睛,他的眼睛有些桃花眼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春雨江南,此时此刻就这么静静地垂着,楚江一时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溯回结界……

    “我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那个溯回结界是谁的,一开始以为是我们父亲的。”他手中翻折着信纸,将它折叠又折叠,折叠了好几道印记,终于再也折不动,他放在手心里捏了捏。

    “我没想到是泱泱的。”

    溯回结界,是一个人身故之后,最执念的片段所在。

    楚泱到死都放不下的,便是当年生辰宴早上的那一场对话后,让她的哥哥走上了翻天覆地的人生道路,乃至消亡。

    那是所有的结症所在,那是她哥哥死亡的前因。

    她用她生命最后一丝丝力量,来重现当年的场景,是不是就是在等她的哥哥有朝一日回来,能够知道自己生前所有的故事,知道当年所有的真相。

    结界中的小姑娘何尝不知道她已经故去,何尝不知道她眼前的哥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可她还轻巧地冲楚溯寒笑,告诉他“哥哥,你答应我要放纸鸢,可别忘了”。筆趣庫

    楚泱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

    可她故去已十年。

    “是我没有看好泱泱……”楚江垂眸看着那水面,“泱泱当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了。”

    楚溯寒看了他一眼:“听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楚江长叹一口气,“那日乘风楼有弟子来访,说是有要事要与父亲商量,我不便旁听,便躲回了自己的屋子练功,谁知……”

    谁知他的屋门却被狠狠撞开。

    楚泱提着裙摆捂着唇,泪水涟涟地跑进来,几乎是扑到他的座位边上,发髻都因她动作太大而散乱。

    楚江连忙扶她,可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只会哭也只能哭,眼泪连成线往下落,看上去心如刀绞。

    “泱泱?泱泱你怎么了?”

    楚泱的手凉的太可怕。

    她什么都说不出,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只能用手胡乱地打着姿势,可她从来未曾学过手语,楚江云里雾里看了好久,什么都看不懂。

    “你冷静点儿,冷静……”

    “阿兄……哥哥……”楚泱张张口,变了好几次的嘴型却一字都吐不出,到最后终于放弃,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上,惊得他汗毛倒竖。

    她顾不得楚江来搀扶的阻力,拼命给他磕头,咣咣咣,声音震天响:“求求你,救救哥哥……阿兄,救救哥哥,救救、救救哥哥……”

    时过境迁,可楚泱的模样至今仍在眼前,楚江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当时,你已经身故有月余,我以为是泱泱梦到你、或者是见到你的什么遗物,触景生情,便劝了她好几句,没有多想旁的。”m.

    “现在想来,她当时应是有话要说,可我却未曾懂她。”

    楚溯寒艰涩道:“那乘风楼弟子……可是周弦?”

    楚江讶然:“你怎么知道??”

    “哥。”楚溯寒不自然地捏了捏指骨,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好苍白,“泱泱应该还有话没说完,我该怎么做,才能再见她一面?”

    *

    附近的村民说,十年前的朔月之夜,曾有一白衣白裙的姑娘,来敲过他们家的房门。

    那姑娘头上簪了朵白绢花,看上去仿佛是在给谁守丧,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却在敲门的时候依旧很遵循礼数,问了下附近闹水祟的具体位置后就告辞离去了。

    朔月的夜晚,黯淡无光,唯有一身白衣的姑娘站在湘江水畔,不知在思考什么。

    随即,她十指纤纤,淡蓝色的灵力自她指尖绽开,手中不知做了个什么动作,那浩浩荡荡的湘水,瞬间冰封十里,唯有她足尖那一点是融化的,正旋起了巨大的漩涡,引入深不见底的水底。

    然后,她张开双臂,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跳进了湘江水。

    泱泱湘江,冰封十里。

    十年后,楚溯寒站在楚泱曾站过的地方,同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