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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杞花凋零。

    见过杞花的人都说,杞花美不在盛放,而在凋零。

    满青城似乎都笼罩在雾中,仅见漫天飘絮。

    青城最繁华的街道便是永庆街,最有名的烧鸭铺当属位于街尾的‘老头儿’烧鸭店铺。

    熙熙攘攘的永庆街中,最抢眼的便是那曲曲扭扭颇为庞大的队伍,一直从街中排至街尾,只为买到那堪称绝味的‘老头儿’烧鸭。

    我侧了侧身子,从一堆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望了望左手热气腾腾,香气缭绕的烤鸭,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徒步来到医铺‘至仁堂’取了些伤药便往城西外的小废庙赶去。

    那里,还有一个被自己所救的昏迷女子。

    层层树木缭绕间,小废庙隐约可见。

    刚踏进庙口,便看见立在杞花树下的女子。

    落英中,她回首,面目淡定。

    她问:“你是谁?”

    我笑了笑,倚着门柱子说:“我便是我。”

    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依旧记得这一幕。

    漫天飞絮下,一身白衣素裹的女子站在杞花树下,对自己扬唇一笑,伴着纷飞的杞花,光彩夺目。

    她说:“我叫凤裳,凤凰的凤,霓裳的裳。”

    我依旧笑:“我叫衡子鸢,衡子鸢的衡,衡子鸢的子,衡子鸢的鸢。”

    她愣了愣,继而对着我满眼的笑。

    清楚记得,她笑起来很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我扬了扬手中依旧冒着香气的烤鸭,说:“我请你吃肉。”

    径直寻了石凳坐下,伸手撕下一个鸭腿递到她面前。

    许是看了我期盼的目光,许是真的饿了。

    她接过,张唇咬了一口,嚼了嚼,道:“我不吃肉。”

    我顿了顿:“你又不是尼姑。”

    她颊上红了红,却不言语,张嘴又咬了一口。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鸭腿:“那便不要吃了。”

    她呆了呆,伸手又把鸭腿从我手中夺了过去:“不过,今日的肉很好吃。”

    我继续顿了顿,顿了再顿,直到顿无可顿。

    果然,女子是天下最难琢磨的。

    然而,凤裳尤其难琢磨。

    光阴弹指间,她胸口的伤已经痊愈。

    夕阳下,她蜷缩在屋顶上,全身仿若金镀。

    她说她最不爱的便是夕阳,夕阳虽美,但璀璨后便是无止境的黑暗。

    我揉了揉她的发顶,笑言,黑暗后便是黎明。

    她不说话,眉宇间却藏了忧愁。

    她从未说过她为何受伤。

    我也从未说过我为何救她。

    我只知道,她叫凤裳,一个笑起来比杞花还要美丽的女子。

    她只知道,我叫衡子鸢,一个游手好闲只知道逗她为乐趣的散人。

    眼前不见了带着雾气般的漫天飞絮,只剩一片死寂,转眼便已经是八月底。

    杞花已经完全凋零,地上依稀还能见到花瓣的残骸,树上却只剩空落落交错的枝桠。

    浩瀚大地,有种说不出的萧索。

    我一跃上了屋顶,青瓷白瓦间,凤裳只是呆呆的坐着。

    微风拂过,指尖微凉。

    我立在原地,并不像往常般嬉皮笑脸的凑上前。

    庙外,轰轰荡荡的军队恭恭整整的候着。

    庙内,他默默站在她的身后。

    她并没回头,只是看着上空的苍穹,说:“我是凤裳。”

    我笑了笑,却没了当初的释然:“我知道。”

    她的身子僵了僵,将头埋在膝间,单薄的身子在夕阳下略微颤抖,却是再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