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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更急,霜雾弥天。

    石寒站在山坡上,眯眼望向一侧的山谷,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山寨的轮廓。

    这真的是:烟沓渺,路弥漫,溯风绕寨腊又残。

    下山的道路已经完全被冰雪掩盖。

    不过原本,他就没打算回山寨中去。

    转过一个山坳,迎着几片一卷而逝的残叶,石寒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乱石小屋。

    小屋不知道最初是谁建的,有可能是以前的猎户,也有可能是离群独家的流民。

    而现在,则是石寒的临时居所。

    “我回来了。”

    石寒的语气很柔和,完全不像之前他手中的刀那么冷漠。屋内随之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石寒赶紧移开门板走入石屋,他将雪鹿放在一边,又转身就将挡风的门板按上。

    动作轻柔和郑重。

    随着他的动作,好不容易有了一缕亮光的小屋,重新变得幽暗阴冷。只能依稀从几道透风石缝里漏入的光线中,看到最里面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人影。

    感受着空气中的阴冷,石寒眉头紧皱:“火都熄了,为什么不加柴。”

    好半天后,躺在草堆中的人影才沙哑地回道:“咳咳咳…将死之人,有何意义。”

    石寒笑答:“不会的,三哥。多少次我们都这么挺过来,先吃饱肚子,等我再去猎杀一头雪鹿,就去找大夫。”

    草堆中的人影,并未接话。

    石寒走到另一侧将熄灭的火坑用木柴翻开,寻找到一点深埋其中的火星,然后小心用干草将其重新引燃。

    随着火坑中的柴火重新被点燃,石寒又仔细地将其用一块石板遮盖,利用一个微倾的角度将柴火的烟尘导出石屋的缝隙…

    而整座石屋,也重新有了亮光和温暖。

    躺在草堆中的人,望着忙碌的少年背影,异常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然后又深深地将其隐藏。

    紫白色的干涸嘴唇中,说出来的也是冰冷沙哑的语调:“我要的野味,你打到了吗?”

    石寒闻言一喜,开心地将雪鹿一指,朝着那人说道:“打到了,三哥,我打到你要的野味了。我这就给你去烧肉。”

    “好。雪鹿啊…真好,这就更好了…记得把皮也剥下来,给我。”

    “好嘞!”

    石寒飞快地拖着雪鹿又跑到门外,先是小心地将雪鹿的毛皮整齐切下,剐干净上面残留的油渣之后,便拿了几把草木灰仔细涂抹消除异味、油腻。

    没有办法硝制,只能如此处理。好在雪鹿冰清,本也没有多少腥膻味。

    粗粗处理一番后,石寒也不心疼被糟蹋的鹿皮,将它细细盖在三哥的身上,又转身去处理肉食了。

    三哥浮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身上的鹿皮,柔和温暖的皮毛,让他有了久违的温暖。一行眼泪无声滑落在他耳边,然后又是裂开嘴无声的笑。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某一天,门口少年乘风破浪的身影…

    待到天色渐黑,石寒带着笑意,端着一个破盆走了进来。顿时整个屋子,仿佛都被盆中鹿肉升腾而起的香味弥漫…

    “三哥,好了,你快吃…”

    三哥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石寒:“放下吧,就放在我脑袋边。”

    等到脸色僵硬的石寒放下盆子,他却语出惊人:“好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你走吧。”

    “三哥!”

    “走!一头雪鹿,足以偿还我对你的情谊!咳咳…走吧,能在临死前身披鹿皮,吃着热腾腾的鹿肉,足矣。荒野之人的命,换不来这些!”

    “三哥…”

    “滚!你我已经两清,从此再无瓜葛,咳咳咳…滚…”

    一口血,从三哥的嘴角涌出,他却依旧用冰冷的眼神望着石寒。

    石寒即痛又悲,泪流满面,然后猛地一咬牙,窜出屋外,冲入风雪之中仰天长吼。

    良久之后,他又回到石屋之前,默默掩好木门后,退后一步跪在地上朝着里面磕了三个响头。

    “三哥,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石寒带上两把短刀,用兜帽重新将自己脑袋裹住,朝着风雪之中走去。

    “陈平…我要你,死…”

    十几年前,还是半大孩子的三哥外出刨树根、觅食的时候,在一块大石头上发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石寒,然后就将他背了回去。

    为了这事,三哥很长时间内都一直在被同样乞活的孤儿们责备。

    但三哥,始终甘之如饴,宁可自己饿肚子受苦受累也要抚养石寒。并且在几个相好的兄弟姐妹帮助下,愣是将石寒拉扯成人。

    虽兄,实父。

    这些年,一群难兄难弟兜兜转转,死的死散的散,转眼就只剩下石寒和三哥两人。而现在,石寒也终于,要变成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