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年少篇(4)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只要沈弋和她单独待在一起,什么温润如玉、谦和有礼,一概会被撕碎,他骨子就是不折不扣的腹黑大魔王。

    偏偏她还斗不过。

    姜予漾不抱期望,都不顾还在沈弋手头的课本,扭头就要下楼。

    沈弋制止道:“你的书不要了?”

    他对她的落荒而逃有些好笑,就这么居高临下,眼神闲散地看着她的背影。

    是在赌姜予漾会回头。

    她的步子像是被黏住,深呼一口气后,身后人的阴影随之笼罩下来。

    姜予漾站在比他低几个的楼梯上,仰着头,眼眸清澈倔强。

    沈弋的眼神在触碰到少女莹白的耳垂后幽微了一瞬,他将课本还给她,眼底仍旧弥漫着倨傲,高不可攀。

    “想要磁带去我那儿拿。”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后,少年迈着步子下了楼。

    一阵凉风拂面,周围又恢复成没有星光的一片黯淡。

    仿佛没有人涉足过这里。

    那个年代要练习英语听力一般都是靠磁带,像她这样闭门造车,光在学校练肯定还不够的。

    坦诚讲,沈弋开出的“英语磁带”条件很是诱人。

    想拒绝都难。

    姜予漾没了继续背单词的心情,从天台回到房间里,又拿出日记本用水笔一字一划地写起沈弋两个字。

    “沈弋,混蛋。”

    写完,姜予漾又不甘地将这一行字划掉。

    她接着后面的后期补充着写——

    “想要磁带去我那儿拿。”

    翌日,一晚上睡眠质量不佳导致的后果就是眼圈有些浮肿。

    姜予漾用凉水洗了会儿脸,肤色瓷白,浮肿的眼圈总算消下去不少。

    她套上秋冬校服,拿橡皮筋扎好头发。

    阿姨正好将今天的早餐端上桌,好几类能选,还配了这个季节最适合喝的南瓜粥。

    姜予漾睡眼惺忪,又见阿姨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件放在她碗的旁边,叮嘱说:“漾漾,这是你沈弋哥让我交给你的。”

    不是说想要磁带,自己去拿吗?

    现在主动送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她喝着温热的南瓜粥,小脑袋瓜里愈发捉摸不透沈弋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磁带出现在月考之后,简直就是提高英语听力成绩的“救星”。

    姜予漾拉开书包拉链,将磁带安放在第二格里。

    月考之后,周遵重新排了座位。

    周遵喜欢搞“一帮一”的班子,简而言之就是综合成绩来看,最能互补的两个人将会成为同桌。

    而她的新同桌,正是班上最鲜艳明动的女孩子,蒋越灵。

    蒋越灵在成绩里属于妥妥的吊车尾那一类,她数理化一窍不通,唯独英语上占尽优势。

    前段时间的省内英语竞赛,周遵都是把班上唯一的名额给了蒋越灵。

    蒋越灵将课桌搬过来跟她并排,主动问好:“姜予漾是吧,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热情的有些过分。

    她又将刚刚班里的男生送给自己的棒棒糖递过去:“送你了,我不喜欢吃糖。”

    姜予漾喜欢吃甜食,也偏爱这个牌子的棒棒糖,双手接过后道了谢。

    刚重新打乱座位,班里的气氛起起伏伏,蒋越灵这边尤为热闹。

    戴月珊八卦兮兮地压低了嗓音:“灵灵,大家伙觉得你跟季遥特别配,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蒋越灵穿着破洞的牛仔裤,露出来几块腴白的肌肤,她撩动着长发,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谁说我喜欢他啊?”

    戴月珊还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准确的情报,结果被当事人给直接否认了,表情惊愕地问:“啊?你不喜欢他,那喜欢谁啊?”

    有人附和着催促:“就是就是,灵姐你说说嘛。”

    “上回月考季遥还帮你搬书来着,别想逃过我的火眼金睛,快点如实招来。”戴月珊晃着蒋越灵的胳膊,跟她嬉笑着玩闹。

    二班许多人都知道,蒋越灵跟季遥在月考之后走的很近,很多人也默认将他们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蒋越灵坐在课桌上,足尖点地,表情骄傲又不加掩饰:“我喜欢有挑战性的。”

    “哪样的才算有挑战性啊?”戴月珊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季遥那样的不算么?同样是天之骄子,还被投到了学校的校草榜上,给他送情书的人数也不少来着。

    那个年代,青春期少年少女间的情感都是暗流汹涌的躁动。

    严格的老师、盯得很紧的家长,就像一个无形的囚笼,让他们规规矩矩的,要在大好的年纪里投入全部的精力在学习上。

    连买个漫画、看个小说还要偷偷摸摸的,更别说班上哪个男生女生走得近了,一准会通过一个大喇叭传出八卦绯闻。

    能像蒋越灵这样张扬明艳的女孩子,像是玫瑰,带刺又美丽。

    没有人能装作视而不见。

    姜予漾抿着唇,目光集中在白花花的纸张上。

    她正在计算一道物理的受力分析题,铅笔攥在掌心,很认真地画了几笔。

    少女的睫毛浓且翘,小扇子一般扑闪,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外人的眼中,她现在这般集中精力做题,是肯定不会对蒋越灵喜欢谁这样的八卦话题感兴趣的。

    可是姜予漾自己心里清楚,她脊背挺直,目光早已涣散,心思根本不在这道题。

    蒋越灵乜了眼旁边的人,笑吟吟地说:“沈弋吧,他就很好。”

    刚还在作图的那支铅笔笔芯分崩离析,溅出去的一小块不偏不倚落到了蒋越灵的课桌上。

    周围人被这个小插曲吸引了注意力,差点忘记对蒋越灵要追沈弋这事儿作出反应了。

    蒋越灵从课桌上跳下来,眼神里平静无澜:“你这铅笔不行啊,还是用自动铅笔吧,我的借给你用。”

    语罢,她就抽出了自己的那支自动铅笔。

    姜予漾不好拒绝,淡笑着说:“谢谢。”

    戴月珊及时把话题拉回正轨:“灵灵,你还没说呢,你真要追沈弋啊?”

    一个女生不可置信道:“不会吧.......沈弋虽然各方面跟季遥不相上下,但是太骄傲了,谁也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戴月珊双手抱臂:“对啊,京城公子哥的那种目中无人对不对?”

    两人相视一笑,对沈弋很难追这一点达成了革命共识。

    “那你跟季遥是怎么回事啊?”

    “普通朋友啊。”

    蒋越灵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昂着下巴说,“那我们打赌吧,我要是能在两个星期内加上沈弋的联系方式,并且让他主动开口跟我讲话,就算我赢了,行不行?”

    戴月珊为她的决心鼓掌:“拭目以待。”

    周围女生笑作一团,却都是真心实意拥护蒋越灵的,换作旁人,早被看了一百遍笑话了。

    口腔里像是喝下泡过的茶叶,滚在舌尖,喉头都漾着难以名状的苦涩。

    姜予漾的思绪如同那支断掉的铅笔芯,缓缓抽空,除了听着,做不出别的反应了。

    蒋越灵是实打实的行动派,她的喜欢直白不含蓄,像是寒冬里热烈的火,燃烧成最艳的一抹红。

    那之后,沈弋每天都能收到变着花样送来的早餐或是小零食。

    蒋越灵往往是趴在他们班窗台,叫来熟识的学长,分了好处后,别人就会帮忙办事。

    更别提大大小小她对沈弋直接的示好了。

    由此,蒋越灵轰轰烈类追沈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可教导主任也不敢以扰乱学校秩序,只是把她叫去办公室,劝说了几句,态度还殷勤的不得了。

    好在沈弋在接下来的调考中成绩仍然稳居年级第一,区级第一,理科成绩漂亮的打眼。

    蒋越灵的出现和追求,似乎对他的学习和生活没有产生一丁点儿影响。

    只不过常常围在沈弋周边的男生倒是沸腾了,不少人前来刺探他对蒋越灵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但沈弋的反应很无趣,他不显山不露水的,照例打球,偶尔上课浅眠,连蒋越灵这个名字都不会提及。

    一个星期过去了,戴月珊也很焦急,趁着不用出操眼巴巴地过来问:“灵灵,进展怎么样了?”

    蒋越灵自如地笑笑,她真的笑起来自带明媚光环的女孩子,令人忌惮又艳羡。

    “还没呢,不过我暂时不打算放弃。”

    说完,蒋越灵还给自己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姜予漾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未知的恐惧多一些。

    而在另一方面,缠绕的藤蔓又将心脏裹的更紧了几分。

    比起蒋越灵,她才是胆小鬼吧。

    连正面承认自己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又拿什么去与别人抗衡呢?

    终于,煎熬在等待中迎来了爆发。

    季遥跟蒋越灵坐实了友谊的关系,关于两人风言风语少了不少。

    季遥跟高三很多学长关系都还不错,里面有沈弋的球友,季遥也偶尔约着跟沈弋一起打球,蒋越灵就在旁边负责送水。

    提议去赛车俱乐部那天,是一个周末的晚上。

    蒋越灵跟着季遥他们一块儿去了,她站在看台上,眼神集中在沈弋驾驶的那辆赛车上,看得目不转睛。

    赛车在既行的道上划出一道弧线,速度快如闪电,可也行驶的相当稳。

    跟沈弋这个人作风很像,桀骜有锋芒,表现出来的又是温润有礼,所以一直以来人缘好,众人拥簇。

    不过沈弋只玩了一盘,他兴致缺缺地关上车门,脱了手套,大喇喇敞着腿,坐在一旁休息。

    不得不说,沈弋是很有骨感的少年,眼皮单薄而凌厉,不笑时冷淡的气场更盛。

    蒋越灵抚平长裙裙摆,她今天换了个温婉的装扮来跟他见面,为的就是让沈弋能让自己多几分印象。

    她还特意放软了嗓音,唯唯诺诺地说:“沈学长,我是蒋越灵。”

    有那么一瞬间,沈弋像被击中般,从蒋越灵身上看到了姜予漾的影子。

    可下一秒,蒋越灵的主动就将镜花水月的幻象击碎:“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沈弋垂下眼帘,兀自自嘲般笑笑。

    他是魔怔了,怎么会把蒋越灵跟姜予漾联想到一起?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祁子扬灌了几口矿泉水,也从赛道过来休息区。

    他跟沈弋关系一直很铁,虽然人看着流里流气的,但是很讲义气,平时也开得起玩笑,由此很多男生会跟祁子扬玩儿的更开。

    而祁子扬喜欢蒋越灵,并不是男生间的什么秘密。

    可能只有蒋越灵自己不知道。

    蒋越灵拿出备好的纸笔,递到他面前,笑容噙在唇边:“拜托沈学长了。”

    祁子扬不合时宜地捅了下沈弋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

    他跟祁子扬这么多年交情,祁子扬咳一声,沈弋自然会过意,他肚子里藏的什么事儿。

    沈弋一开始没接,但蒋越灵完全没气馁或是可怜兮兮地哭起来,她保持得体的微笑,端着酸疼的小臂,仍固执地将纸笔呈到他面前。

    能做到这个程度,倒是表白沈弋里面史无前例的。

    祁子扬知道沈弋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蒋越灵才会出此下策,两人都心照不宣,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蒋越灵。

    空气里凝滞了几秒,沈弋扯过那张纸,打开笔帽,龙飞凤舞地写下了祁子扬的电话号码。

    不算是欺骗吧,他想。

    只是为了少一点麻烦,顺便当一发祁子扬的助攻。

    蒋越灵本是不怀希望,又认真数了数沈弋给自己写的电话号码,确实是十一位数。

    “沈学长,我们之后再联系。”她心情雀跃着,眼尾一弯,小虎牙嵌在两侧,格外灵动。

    沈弋从始至终都没笑一下,面色不改,眼底一片暗沉。

    低眉敛眸,很明显是他不悦的标志。

    祁子扬揽过他的肩膀,兴致昂扬,喉头翻滚着道:“沈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之后请你吃饭。”

    “行啊,我这是做好事儿了。”沈弋惯常不怎么搭腔,单手抄兜从休息区离开。

    风言风语的发酵比预期还要快,这都是蒋越灵身边几个八卦党在论坛里散播消息、推波助澜的功效。

    本来只是一个给了电话号码的事儿,传到更多人口中就变成了蒋越灵疑似倒追沈弋成功。

    一下课,蒋越灵周边就围了一圈人。

    她照旧在课桌上坐着,笑颜如花:“你们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戴月珊双眼放光,狗头军师一样出着主意:“到时候跨年演出,灵姐你直接跳段艳舞,让他腿软!”

    也有人质疑道:“沈弋真的对这个有兴趣吗?”

    沈弋这个名字,都快成清心寡欲的代表了。

    戴月珊嗤笑一声:“信不信?闷骚挂的都这样。”

    众人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在这场闹剧里,最后知晓的人,居然是姜予漾。

    她对学校论坛和贴吧的消息不敢兴趣,唯一一次登录,还是给校草榜上的某个人投票。

    多么可笑。

    隐忍了这么久,短暂且小心翼翼的暗恋,真的会在某一瞬间无疾而终。

    原来什么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也不过一瞬间。

    她心口像翻滚着热腾腾的粥,被自卑和骄傲双重折磨着,然后被蒋越灵轻飘飘的一句话践踏成稀巴烂。

    戴月珊还在追问,说那之后她又没有按照纸条上的联系方式给沈弋拨号。

    蒋越灵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欲擒故纵嘛,先让他等几天。”

    大家又给她鼓掌:“灵姐这招儿玩的高明,比不过比不过——”

    “你们两要是真在一起了,跟我讲讲和天之骄子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呗?”

    “.......”

    姜予漾再不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多待一秒,她竭力控制着情绪,内心的不平静却时时刻刻都在出卖自己。

    那些调侃的话语变成咕咚咕咚的气泡,让她暂时性泡在热水里,自我防御般,什么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撑着桌面,桄榔一下拿起水杯,远离了议论的中心地带。

    附中接热水的地方都在走廊的尽头,姜予漾步伐沉重地走过去,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她来打开水。

    鬼使神差的,那杯水接到满的溢出来,她才注意到。

    急急忙忙挪开了水杯,关停热水的开关,被烫伤的手背红红肿肿一片,幸好没起水泡。

    姜予漾被烫的咬了咬下唇,破了皮的一瞬间,她尝到了血液里铁锈般的味道。

    是真的疼。

    水杯暂时放在了接水台,她跑去洗手池,不断用冷水淋着烫伤的那片肌肤,借此消磨掉短暂的疼痛。

    她肌肤娇嫩,惯是不小心磕着了,都要留疤留印一段时间才能消。

    好不容易额角的伤痕愈合,左手手背也被烫的疼痛难忍。

    她这又是在做什么呢?用疼痛来忘却过去,是最愚蠢的选择。

    回到座位,蒋越灵一群人已然不在班上,她一个人坐下,四周空荡荡。

    班长恰好拿过来一张运动会报名表,询问道:“漾漾,你有什么擅长的体育项目吗?”

    姜予漾为难地看着表上的项目,沉重地叹息了声:“我似乎都不太行。”

    “好多项目都没人报名呢,比如女子跨栏,还有这个一千五百米......”班长转了转眼珠,“不过一千五太难,要是实在没人报名,就我来。”

    “跨栏......”

    她正想说自己对跨栏规则都不清楚,没想到班长兴冲冲地握着她的手,如同看到救星:“你想报跨栏?”

    姜予漾:“......”

    算了,妥协就妥协吧,起码比没有参与感强。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班长说了好。

    夜晚,京城的夜色比小镇璀璨许多,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置身在一个闪闪熠熠的发光盒子里。

    喝完牛奶,她开始播放磁带的听力。

    似乎如此,就能麻痹掉许多感觉。

    对完听力答案,比之前的正确率高了许多,她想,自己起码还是有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