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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了黎川这笔大单的猫女喜不自胜地在袖子里掰指头数这一笔自己能拿的回扣,陆拾叮嘱道,“那个,去墨宝库里把落灰的那箱货拿出来翻翻,应该是有幅画皮鬼画的什么梦山河,找出来。”

    猫女脆生生地应声,“好嘞,既然在库里,东家为何让她三日后再来?”

    陆拾躺在摇椅里一颗一颗地数着珠子,不在意道,“万一找不着,总不能让客人在这儿等着吧。”

    “东家说的是呢!不过东家,您今天签货契怎么盖私印啊?”货契这种东西,向来是只盖宝雍阁公章,甚至不需要东家签名的。难道是尤其贵重的货物需要特殊操作?猫女在心中琢磨,毕竟这样的大单,她也是头一次做。

    没成想,陆拾晃着脚尖,悠然道,“我私印好看。”

    妆镜前,美人猛地回过神来,却看窗外的天已近傍晚,再看镜中,这脸上描抹的与她平日的浓妆大相径庭。再回想,只记得去了码头,上了船,可见了什么人,唱了什么曲儿,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忙摸了一把腰间,钱袋重了不少,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马夫也是拐进巷子忽然清醒,不知自己在游什么魂。“呱唧”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晃了晃浆糊似的脑袋,牵着车回到府邸。

    却是被管事揪了个正着:

    “你一天脑子给马踢了?拉个勾栏女去码头也不避着些,竟让传到家主耳朵里了。少郎虽抵死不认,却也挨了好打,如今还在哭天抢地的上药。你仔细少郎回过劲来,扒你的皮!”

    而趴在床上叫喊的少郎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今日是溜去赌场了,怎得偏说他游花船。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又输了不少。

    若让老爷子知道,可就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毕竟在老爷子心里,狎妓花些小钱,最多是落个名声败坏,赌博可是随时可能被那小子输得家底都亏空。

    难不成是那马夫瞧见有人跟着,便转去近旁的妓院演这一出,替他打马虎眼?

    说这马夫聪慧吧,他还是挨了打,你说马夫不行吧,人家又没让他被发现去赌……

    “唉,这还真是里外都不能怪罪他。”少郎在心中盘算,找个时间要好好犒劳一下这位马夫,算是尽了心了。

    干完这件大事的黎川并没有立刻回到北溟去,因她还有一个极为牵挂的人。

    她隐着身形气息一路来到东海。龙宫的所有禁制对她都是开放的,不管以什么形态都出入自由。但如今的局面,最好还是不被人看见的好。

    于是她特地避着人,甚至连父母泾川都没有惊动,悄悄摸进暗室。

    粉嫩的小娃娃小脸儿日渐肉乎起来,粉嘟嘟地嘴巴微微撅着,睡得很熟。额头上两颗嫩嫩的小龙角已经有了雏形,证明着她早已不是凡骨。

    黎川看着正在日渐成熟的孩子,心中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她居然忽然之间很难相信这是她的孩子,她只在自己的身体里停留了短暂的时日,多年以后,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来。

    但她自己好像没有付出什么,她说不上是亏欠还是别的什么。又或者是她被迫割舍孩子之后的负罪感。

    可是,她若带着这个孩子在北溟无山那寸草不生的极寒之地长大,剥夺她修行的机会,自由的权利。则是更加自私的选择。

    她背负不了这样的罪恶。

    不论是不是她的女儿,一个孩子,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若有一日她长大懂事能够自己选择,仍旧想要放弃所有,随他们住在无山。他们定然欣喜拥抱!

    想到这儿,黎川暗自苦笑。她自己长大了都没有留在父母身边,怎么会觉得玘宁长大了会想和她住在一起呢?

    “嘶~我今儿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啊!”绫玉回头看了几眼,而后摸了摸后脖子,“总觉得后面有人似的。”

    “少主说什么呢!这儿可是龙宫密室,怎会有这种事?”一个少女接话道。

    “所以才说奇怪嘛!”绫玉又猛地一回头,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回过头去,“唉!估计是昨儿殿下在我后面走路没声儿给我惊着了。”

    黎川被她逗笑了,心道,这小姑娘通感不错,还能感觉到她。

    转而又嗅到了暧昧的气味,泾川偷摸走到人家身后把人家吓了一跳,那应该是走得很近很近了。

    这千年视女子如蛇蝎的榆木脑袋是忽然开了窍了?

    正想着,暗室的门打开,泾川提溜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闲庭信步走进来。

    姑娘们一见他手上拎着东西,都不由转移了注意,氛围轻快活跃起来。

    绫玉自然地起身去迎,就在泾川的手上打开了食盒的盖子,“殿下今日带的什么好吃的?”

    “你昨日不是说想尝尝灶王的供糖到底有多粘牙吗?今日正好去南承宫讨了些,你们分了尝尝。”泾川乖乖举着食盒展示。

    黎川伸着脖子一看,这东西她可太熟了,她刚到南承宫那几年在灵韵殿当差,很长一段时间负责派发灶王的指标。

    灶王们常常在诉凡殿和灵韵殿间走动,每到小年廿三廿四那两日,灵韵殿就有许多灶王们带来的各式供糖。

    有熬的黏稠的糖稀子,吃的时候需要用小棒裹起一小团,两个小棒来回搅和,玩起来很有意思。吃起来便粘得到处都是,弄也弄不下来。每年都有人因把这个弄到头发上而剪头,沾到官袍上,就得自掏腰包去织造司再买一件。

    还有蘸芝麻花生碎的麻糖,做成各种花样的饴糖块儿,长的,扭成麻花儿的,短的,搓圆的,压扁成糖饼的。可无论哪种,都是致命地粘牙。

    曾有同僚因吃糖,黏掉了一颗大牙,过了许多日竟长出新的,葳蕤宫给出的原因是幼时不知缘由此牙未换,如今正好掉了旧牙长新牙。

    于是这位五千多岁还在换牙的同僚自然成了整个单位调侃的对象,他们都笑他是老树逢春装嫩芽。

    黎川正陷在回忆之中,一声惊呼扰乱了她的思绪。

    “哎呀!我的辫子!”绫玉手里举着搅糖的小棒子,搅得发白的糖稀粘在了她搭在胸前的辫子上,她举的越远,这糖稀便拉得越长。

    泾川当机立断拿下绫玉手上的罪魁祸首,将糖快速卷成团,靠近头发扯断,直接扔进食盒盖子里。

    然后用帕子盖住粘在绫玉头发上的糖,说道,“你们哪个是水灵将糖冻硬了,便可以撕下来了。”

    “殿下好聪明!”绫玉由衷夸奖,眼睛里是真实不虚的崇拜。

    泾川别开眼,放开隔着帕子抓住人家头发的手,拿帕子就稳稳粘在她辫子上。“以前我二姐是这么做的。”

    那时她从南承宫带回些糖来给泾川尝,他弄到了衣服上,黎川便是用这个方法为东海龙宫节省了一匹名贵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