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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都是上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几十年过去,老母亲早成了一堆黄土,几个子弟也就此杳无音信,潘老头自己在城里倒还有个姐姐,因常年不走动,虽是一脉,总不大亲近。

    倒是与张家,或是早年不分你我的缘故,几十年来反倒更亲如一家。

    只是后面这些年黎书慧却不大愿意往大坪潘家走了,不喜上来一半缘由是为黎祥琴,另一半又因从小在她屋里由她抚养长大的李贵。

    陈年旧事多,黎书慧虽上了年纪记忆不好眼神也不再清亮,心头事却依然不肯轻易释怀。

    老夫妻俩还走到小路边上的竹林旁就听到那边坝子的喧闹,一哈的男人们站在坝子边上说话,极多的孩子在地坝和石包之间来回追逐嬉闹着,老张在众人中搜寻了一圈,忠承同潘运一道在最上面的斜石包上,他倒没有抽烟,两个人只是笑着说话,信好在环屋的橘子树边喊潘宏,信有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又风一样的往信好后面的大石包跑去了。

    年轻人的场子,老夫妻看在眼中,心里也是几多欢喜,如今是老了,但年轻的岁月却是人人都曾拥有过的。

    妇女们都还在屋里呢。

    潘迅雪梅跟忠旭打杂,堂屋灶房来回跑,擦桌子拿筷子,摆碗端菜上酒,卢定芳忠传在灶头前忙活,潘老头竟也在灶房里,原来是被母女俩压着帮妇女们烧火架柴。他烧火也不安分,光嘴里含着烟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灶头边上朝锅里望,时不时还对老伴儿的手艺作出批判指导,直到卢定芳烦了或灶里柴火光了才转身不慌不忙往里架几根,一屋子的妇女让两老活宝的打情骂俏逗的前俯后仰。

    众人欢笑,没惊觉老张夫妻进来,黎书慧往里看,锅里烧着茄子焖肉,卢定芳站边上搭菜板帮忠传剁姜蒜末凉拌猪耳朵,潘老头趁她不注意又凑了过去,恨不得眼珠子一并随着脑袋钻到铁锅里:“你这个——”他伸手指着锅里做出嫌弃的姿态,嘴上的烟好似烧完了,就要拿下来抖一抖,嘴角咧到后脖子上:“你这个看着都没啥食欲,黑不溜秋的像。”

    “混球帐!”话没说完立即被卢定芳揪着后领拽开了:“等哈儿一哈人都吃你的烟灰?没得食欲我没叫你吃,走求开!没喊你在这儿给我当指导!”

    她骂的凶,脸上的笑却莫名让人想到了两人年轻时候的恋爱光景,半个秀才出身的小潘骨子里多少带些之乎者也的酸腐气儿,却每每总被卢定芳原汁原味的乡野言子怼得七窍生烟,日子久了,他也晓得变通了,像此刻,潘老头被卢定芳当众骂龟孙子揪领子,脸皮却好像一层铁一般,只顾着手里的烟和背后老伴儿的锅铲,嘴里作怪的嘟嚷着‘你又打不赢我,嘿嘿’等话,一咕噜又转到灶门口去了。

    从前几多硬气偏执的人呢,如今简直跟猴子泥鳅一样。

    “嘿——我不信打了他要弹转来。”老张这样在后面打趣,众人才发现两人到来,因他的话,一屋子人又笑起来。

    卢定芳招呼黎书慧:“就等你们来,老二啷个这么暗了还回去?也不说喊他上来饭吃了再走,雪梅喊潘运,桌子摆上了没有?叫吃饭,嘿,一会儿点着灯笼火把吃吗?赶紧赶紧,吃饭了。”

    一屋围观的人才渐渐散去,喊话的喊话,端菜的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