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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儿又赶场去了?你这么大雨到哪里去干什么?”黎书慧从楼上下来,果见吴秀珍蓑衣斗笠的站在堂屋门口,她人本来瘦小,外披那样大的蓑衣,更像被一堆枯黄了的树叶掩埋着:“进来坐啊,这么大雨淋不着你呢?”

    “欸,我还怕你下雨上潘大娘家耍去了呢。”她一面说着,跟老张打完招呼,顺屋檐往小堂屋黎书慧站的门口过来:“还在缝东西呢,忠传呢?”

    “楼上呢,这么大雨我上她屋里去干什么,你二爷有几条裤子,小的们买来的,大了我给他改改,进来坐,吃饭了没有?”

    “上来坐会儿。”说着,忠传便也冒雨从阳台探头来叫她:“上来坐,歇会儿。”

    “不坐了不坐。”她忙不迭摆手,人站在门口好一阵儿蓑衣依然往下滴着水,大雨把一截来路冲垮,脚上的胶筒鞋堆满黄泥,大约这样她才不进屋,才面色窘迫:“我就是,来问问,来麻烦你点事儿,我屋里屋头有点事儿。”

    她没说出来黎书慧已经渐渐沉了脸:“毛儿又怎么了?”

    吴秀珍显得更狼狈了几分,瘦的只剩下皮骨的脸上清淡的眉毛本就耸搭着略显丧气,如今这样,更感到晦气不吉利,她还兀自笑着,有些慌张的查探着四周,见忠传和老张都没见,再望一眼黎书慧,好怕有人听见的模样,已经蚊蝇的声音还要凑进了眼前再说,她却不管黎书慧听不见,挨近了,半低着头囫囵吞枣道:“也怪不好说的,毛儿好像身体不好,这阵我也没怎么赶场,屋里几个孩子又没有回来,我想暂时管你借几个钱用,怕你屋里也不方便......”

    “他做啷个嘛?哪里不好。”黎书慧没那个好脾性,她紧盯她的眼睛,只是晓得吴的为人秉性,又无奈的温和下来,再进屋给她端茶,催她进来:“进来说,那么大雨站外面说什么,蓑衣脱了进来吧。”

    茶端出来,她却依然还立在外面,一看见,憔悴的脸马上又露出感激的笑容来,一连串的摆手感谢:“哎呀不要不要,不渴,回回都老是麻烦你,不喝茶,屋里还等着呢......”

    “你要用好多?”黎书慧便问她。

    “实在太麻烦你......可能,两三百块钱。”那话飞快的说出来,又仿佛是两三千块,她的五官一下收紧,眼睛也跟着泛红,片刻,再道:“可能也用不了,要不,你有没有一百的,我拿一百......”

    较与她的激动慌张,忐忑惶恐,黎书慧则站在泰然镇定的那一面,她小小的观察了一会儿,柔声答应:“你现在急吗?我一时手头也没有,你晓得我是不出门的人,身上几个钱都是平时子女们逢年过节给的,你要是不急的话,中午我上潘家借来给你送去,你着急吗?”

    她知道她着急,急的脸色发白,急的浑身轻颤,但她的软弱好欺出了名,屋里屋外让李毛儿压榨了大半辈子,黎书慧对李毛儿深恶痛绝,对她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想来她能站在这里跟自己张口,实在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却还是顺从李毛儿,大雨天仍不顾他人笑话,一脸青一块紫一块出门给他借钱让他在别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