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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几个子女都进入了梦乡,赵盈在忠传那屋没了动静,忠承忠信同睡在信好外面的屋子里,先前还能隐约听到兄弟俩叽叽咕咕说话的声音,这会儿也静悄悄的了,老张夫妻俩一人靠一边床头,一个好半天听不见咳嗽,一个手里的烟看不见猩红,都以为对方先睡了。

    黎书慧自然想的是潘运的事,传销啊,多攒劲一个新闻!从前人没回来担忧的寝食不安,如今回来了,便渐渐减退到龙门阵多过担忧了。真恨不能马上就是天明,恨不能马上就能到潘家去,恨不能马上他们就能把所有一切都详详细细的全部告知给她。这回卢定芳能放得下心了,终于转来了,天天在屋里魂不守舍的,如今算能放下一点了,总算是平安的。

    她又想起来两个儿子,难得两个都在,要好好做些吃的给他们,忠承喜欢吃腊肉,走的时候也叫他带两块去,忠信挑食,但格外喜欢腊猪脚炖糯苞谷,还有两个猪脚,明天炖半只,剩下叫他带回去。不晓得罗清赋好了没有,该叫老张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去一趟他屋里的,忠信那么久没回去,她老汉又受了伤躺床上,恐怕回去又要跟忠信搞不清楚了。

    忠旭也是,越大越不听话,晓得她以后啷个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孩子还这么小,两个老的活不能好好活,一哈都遭罪......

    老张还想这一去二十来天的经历,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别说跟年轻人比,就是跟三五年前的自己比都不在一个台阶上了。人简直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好像还在那些陌生的城市里不停的寻找,不停的奔波,不停的打听,不停的追赶,不停的碰钉子,不停的被嫌弃被漠视,然后光睁眼等着一夜到亮,等着找到潘家几辈人,等着他们跟他们回家,等着火车开,等着火车停,等着平安回去......恍然如梦。

    他重重的叹一口气。

    无助和茫然都是从脚底下升上来了,然后像蜘蛛网一样的紧紧裹住全身。还好,恐怕终究不比自己的孩子,终究不是血缘的关系,又或者终究是个男人是父亲,而不像女人那样再熬煎也不至于像卢定芳似的泪花直滚。

    “你还挺不着吗?”黎书慧在黑夜里悄声问,回答她的仍是悄无声息的黑夜。

    黎书慧便仍半睡半醒着继续琢磨她的心事,她已经失眠的把整个大山里的人,把自己的前生后世都全部翻了个遍了,卡卡角角都没有放过,相干不相干的,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见过没见过的,一一研究了个遍。

    当她终于回忆到年轻时候的忠信跟罗明先结婚,老张说话了。

    “石岩哪些在屋里吃饭?”

    “啷个?”她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哪个?”

    老张又小声道:“水站那些,还有哪个,你跟哪些煮饭你不晓得吗。”

    黎书慧忍不住笑,却做出置气的意思:“你在屋里安了眼睛的吗,屋里有点儿事你啷个恁清楚嘛?又是哪个跟你传的嘛?才转来哈哈儿恁快你就样样都晓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