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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房中我静静地坐着,心中却因了这碍事的红盖头觉得有些烦躁,盘算着新房中也不会有旁人来,干脆径自掀了盖头透透气。这下倒把站在旁边时候的丫鬟吓了一跳,“夫人”

    这个听起来还不习惯的称呼让我有些别扭,急忙摆手制止了她,“又无旁人,不妨事!”

    以我这好动的性格不去前厅凑热闹就是怕赵云没面子,而今在自己的房中还要顶着闷热的盖头可受不了,因为也不在意丫鬟们惊诧的目光。

    我开始打量今天这个洞房,刚刚刷新的墙壁在红红的烛光下映照出温馨色彩,仿造自己那个年代做一整幅落地窗帘,清雅的淡绿色映着苍劲的翠竹,时而点缀了点点的红花,增添了不少情趣;落地的青铜雀烛台吐着微微熏人的烛焰,榻前垂下的朱红纱帘朦胧着一层淡淡的花香,更映衬着新婚的温馨。呆坐在榻旁,憧憬着新郎转回时的情景,不自觉地脸色泛起红晕,嘴角挂满了幸福的微笑。

    前厅一高一低的欢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走到窗前,撩起窗帘向外看去,前厅依然是灯火通明,却听不到碰杯之声,只听见人们的欢闹。我心中一笑,别看古人平时一个个面色端正的厉害,遇到喜宴也都没了形象,赵云肯定被人灌了不少酒,也不知回来时变成何等模样。正瞎猜测着,又是一阵呼叫声出来,心下纳闷,当初刘备的婚宴也不曾有过这种热闹气氛,难道今天有人玩杂耍不成?又想到有廖世在,指不定又出什么妖蛾子,于是吩咐丫鬟去前厅看个究竟。

    不多大功夫,探事的丫鬟跑了回来,她满面含笑,进门就忍不住比划起来,“夫人不知,前厅江东来的廖从事带来了样新鲜玩意,名字叫叫什么扑克牌,玩法更有趣,叫做赶驴子,咱们荆州官员都被迷住了,连主公也在,正忙得不亦乐乎!”

    听她说完扑克牌,我噗哧笑了出来,这个廖世真是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来,还赶驴子,以她行事风格,既拿出这牌来,必然是有备而来,定然不会空手而归,虽不知她会使什么障眼法,却也能断定我们这些人会输得很惨。

    “主公也在?”

    “在。”

    听到这个干脆的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可怜那些不明就里的荆州官员。主公对这个廖一词宠爱有加,为了让她玩得尽兴,主公肯定会硬撑到底,或许诸葛亮这个老狐狸迫于无奈也会被人拉下水天马行空地想象着诸葛亮输掉牌局时的窘迫与疑惑,我不禁又笑了出来。这让我心里直痒痒,也有去前厅看个究竟的冲动,不过终究顾及自己的身份与赵云的颜面还是作罢了。

    直到人定时分,前厅的喧嚣声渐渐褪去,散了,却迟迟不见赵云回来,心中正疑惑不定,忽听门外一阵杂乱脚步声,正欲起身,却只见两个亲兵搀扶着醉不可支的赵云往里进,我还未迎上去,一股强烈的酒味已刺激了嗅觉,下意识地用手胡乱扇了两下,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吃酒吃成这般模样?”

    赵云使劲推开搀扶他的亲兵,自己却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来,我赶忙上前扶住他。如玉的面庞因了酒精的作用已红得跟关羽有一比,甚至迷离的眼睛都泛着血丝,嘴里不清不楚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又好气又心疼。知道廖世此来带来的白酒是高度数的,如今还不习惯的人喝多了不醉才怪,何况今天大喜的日子赵云自是被人灌了不少。

    我架着他踉踉跄跄把他扶到榻上。

    “烟儿”,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床头上,有神的眼睛现在迷离得像要睡着一般,说话时舌头也大了,伸手要将我搂在怀里,明明就站在他跟前,却抓空了。我直摇头,醉酒之人最没德,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平日持重文雅的将军,今日烂醉如泥之后便与普通人喝醉了没什么区别,看那憨憨傻傻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就是当日的长坂英雄。

    他含糊不清地叫着我的名字,已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睛倒在榻上。

    “子龙”,我推了推他,他只是哼了一声,不受控制地睡了去。

    唉,我叹着气无奈而怨念地摇了摇头,看他穿着一身复杂的婚服样子实在难受,将束发冠摘掉之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外衣脱掉

    赵云睡得并不安稳,当白酒进入胃部之后,开始灼烧的感觉让沉醉的他皱着眉头,又或不安地翻几个身。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有些灼手,这不由让我担心起来,第一次接触烈性酒就喝那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因此便坐在榻边一直陪着他。

    忽然他将手在胸前狠狠抓了几下,紧皱着双眉,一翻身,未及我反应过来,已扶着胸口“哇”地吐了酒。

    “吐吧吐吧,吐出来就好些了。”我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替他捶打着后背,虽然十分抱怨,却更觉心疼。

    吐完酒,他的眉宇间似乎舒展了许多。我倒了温水,用胳膊费力地托住他的脖子把头仰起来些,杯子凑到他的唇边,他依旧闭着双眼,没有清醒的意识,只是酒过之后的饥渴本能地将水饮下,至此他才安稳地睡去。

    我拾掇完毕已是子时过了,看他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温度也下了来,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十分疲乏,合衣倚靠在床边便睡着了。

    听到金鸡报晓时,天色已微亮,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扭头,赵云也正好醒来。他摸了摸身上的薄被,又看了看我,忽地坐了起来。

    “烟儿”他上下打量我一遍,目光由惊异到愧疚,猛然拍了下额头,“昨夜,云吃醉了?!烟儿一夜未眠?”

    若不听见他说话,我还算平静,他现在一张口,我兀自觉得十分委屈,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赵云从后面将我搂在怀里,俯下身子与我面对面,带着刚睡醒温度的手掌将我的手握住慢慢地摩挲。

    “你我新婚之日,云却云却吃醉了,将烟儿独自丢下来,云对不住你!”他温软的话语带着歉意与温热的吐息在耳廓边萦绕,明亮的眼神中闪着柔柔的目光,将我紧紧纳入怀中。

    结实的胸膛散发的热气将我的怨念熔化了大半,不由心中一软,侧过身一手环住他的脖颈,一手理了理他鬓边乱发,才娇声怨道:“哪里是对不住我,分明是对不住你自己,初次接触这烈性酒,还敢喝这么多?昨日脸也红头也烫,还吐了酒,怕你有什么不适应,害得我担心了大半夜!如今可好些么?”

    “好些了。都是云不好”,他喃喃地认着错,将自己的面颊贴在我脸上轻轻蹭了蹭,才道,“昨日廖从事带来的酒倒是新特,一樽下去便觉有些上头!”

    “傻瓜”,我忍不住扭了扭他的鼻尖,笑道,“上头了都不知道留着些量,还被人灌得烂醉!”

    话一出口我噗哧笑了出来,又像自嘲似的,“不过你是新郎倌,不灌你灌谁?也是,都没吃过这种酒,想必大家也都好不到哪去。哦,对了,昨日前厅那么热闹,听说廖世带来了一种叫扑克牌的东西,可有此事?”

    他晃了晃脑袋,又拍了拍额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呀呀呀,烟儿若不提,云差点忘记了,昨天廖从事招呼我等打扑克,叫什么赶驴子,云如今尚欠十万钱于他!”

    我又一次笑了出来,或许我的神情出乎了他的意料,赵云倒因了我这副样子而显得摸不着头脑。

    “都醉成那样了亏你还记得欠了人五千钱”,想象中昨天的扑克场面一定前所未有的热闹,不禁有些懊悔自己错过了如此壮观的一幕,手也痒痒了起来,拉了拉赵云的衣袖,信誓旦旦道,“哪天我去找廖世打扑克,把输的再赢回来如何?”

    赵云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烟儿也知此游戏?”

    “噗”,他惊异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别忘了我和廖世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在我家乡这种游戏早已人所共知,压根也没什么稀奇,到此也就唬唬你们这些没见识的。”

    “可军师也”

    “你以为军师是万能的?”抢过话头我不禁白了他一眼,“在廖世跟前他不知道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的多的多。”

    一向风轻云淡的赵云惊讶地合不拢嘴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道,“如此说烟儿所识之物也非我等比得了的?廖从事少年才俊,已非常人,烟儿亦是才思敏捷,莫不是你之故乡有甚么神奇之处?”

    我咯咯一笑,与他对面,将双手娇溺地环抱在他脖颈之上,“比起这里自然有许多神奇之处,你要是去了肯定会”

    突然间我说不下去,赵云脖子上一直挂着的蝴蝶玉扣赫然映入眼帘,顿时一种异样的情绪爬上心头,赵云曾到过二十一世纪,他和这个女扮男装的廖世到底有着怎样瓜葛,才会赠她祖传之物,而她那首浓情蜜意的宋词又在暗示着怎样的情感。

    “烟儿,烟儿,你怎么了?”

    他急声的呼唤让把失神的我拉了回来,转而看到他不解又焦急的目光,似乎,这一切赵云压根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直直地盯着他,心中已然嘲笑自己的小心眼,可那种酸楚感觉却不能立刻抹去,想给他一个微笑,只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没事,只是想家了”,信口搪塞着,我站起身背着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撩开窗帘,此时天光已大亮,迅速收拾了情绪,回头道,“起来吧,今天还要谢孔明与季常的媒人酒。”便再不理会他,径自将婚服脱去,换了一件米色深衣。

    或许是处于对昨夜之事的愧疚,赵云一刻不离地好脸陪着我,虽不再说什么,我心里却依然有一丝不自在。不过,这不自在随着落地钟摆映入眼帘而烟消云散了,我惊叫着跑过去,用手轻轻抚摸着,情不自禁地感叹着。

    “烟儿识得此物?”

    赵云的问话在我听起来未免有些好笑,立即打趣道:“傻瓜才不认识呢!”

    看着明亮的琉璃外罩,里面漆好的阿拉伯数字,嘀哒嘀哒忙着不停的摆锤,又转而道:“这种东西叫钟,是用来计时的,在我家乡倒一点不稀奇,不过,在这里廖世居然能做出这么精密的仪器,简直匪夷所思。别说,是五千,就是一万也值了!我得好好谢谢廖世。”

    赵云自然知道我说昨日输钱之事,以手扶额不好意思一笑,一只手又拢住我的身体,轻声道:“既是如此贵重之物,烟儿看置于何处?”

    我扬起脸想了一下,“放在卧房吧,这么大的表盘只消一眼就知道几点,以后我就不会睡懒觉了!”

    他好像十分喜欢我略带调皮的模样,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低头轻轻吻在我的额上。这一刻被幸福包围着,我有点晕乎乎的感觉,不自觉地靠在他怀中,看着摆锤来回晃动,时间一秒一秒地溜掉。

    家中因昨晚的宴席而乱得不成样子,于是今天的谢媒酒便定在了东华酒楼,我们依然选择了第一次吃酒的二层“颂”字号雅间。中午十分,诸葛亮与马良如约而至,他们二人步履轻盈地踏入房间,当看到诸葛亮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时,不知为何我脸色一红,急忙起身低头相迎,明显感觉诸葛亮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略一停顿,转而俯下头,不知与赵云说些什么。

    我偷眼一瞥,赵云亦是红了面色,“孔明莫要取笑,”随即往前拉了拉我,道,“多谢孔明与季常为媒,促成云与梦烟之亲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