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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销社后门斜对面是一排院子,平时这个点各家都上工去了。

    此刻一排排院子鸦雀无声,各家各户都紧闭着房门,死一般的寂静。

    中间的一座房子门口站着几个红袖章,屋子里面传来呵斥声,打砸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让人听着心头发紧。

    “出大事了。”

    张大嘴瞌睡瞬间清醒,听着孩子的哭声头皮都发麻,哪里还睡得着。

    “你看,那个后面扎两个麻花辫的高个子姑娘,不就是小钰那丫头吗?”

    高秀兰侧着身子不自觉压低声音和张大嘴说。

    “还真是,那丫头怎么跑到红袖章里头混了?”

    “真是作死啊,那帮人可不是个好的。”

    高秀兰和张大嘴站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院子门口的情况。

    高秀兰抬眼不经意间竟然看见钱家小闺女钱钰也混在红袖章队伍里。

    钱钰头上戴着五星红旗的帽子,胳膊上别着红袖章,一张小脸激动的发红。

    “作死啊,这丫头回去保准要一顿毒打。”

    张大嘴瞪大双眼嘴上说道。

    高秀兰想着还在供销社扯布的于阿芬,心口都发堵,叹了口气。

    果然儿女都是父母的债。

    院子里面一片狼藉,带头的红袖章是个小子,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样子,眼睛中却充斥着疯狂和贪婪。

    院子里年纪大的老爷爷被推倒在地上,拐杖被人扔在一边,裤子上面都是鞋印。

    老爷子宋怀章颤颤巍巍的护着趴在他怀里哭泣的小男孩,男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

    “打,都给我砸了,这一家子都是臭老九。”

    “老的以前在学校当校长,竟然有脸指责我们这些无产阶级卫士。”

    “我们是在清理社会主义蛀虫。”

    “打到臭老九,打到臭老九!”

    带头闹事的人举起戴着红袖章的胳膊,后面跟着的红袖章一齐大喊着。

    亢奋的声音越扬越高,高秀兰和张大嘴听着觉得刺耳极了。

    可是她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无法阻止这场残忍的闹剧,只能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等到红袖章把该砸的都砸了,为首的人振臂一呼,一群人呼啦呼啦的出来了。

    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只剩下爷孙两个人默默流泪。

    老爷子颤抖着手用干裂的手指轻轻把孙子脸上的泪水抹掉了。

    “烈娃子,不哭,不哭,爷爷没事,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等你爸妈回家。”

    “爷爷,我想爸爸妈妈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男孩的眼泪止住了,抬起头望着爷爷日渐混浊的眼睛哽咽着说。

    “快了,快了,再等等。”

    老爷子自己的儿子儿媳都是知识分子,去年春天被举报后押送去了新疆改造,到现在都没个回信。

    老爷子心里何尝不痛苦,自己教了一辈子书,没想到到头来被自己的学生被举报了,荒唐,真是荒唐。

    为首的红袖章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不知道下一个遭罪的又是谁。

    “疯了,这世道真是疯了。”

    高秀兰和张大嘴怕被红袖章注意到,两人背过身子,想到院子里的惨状,眼眶发红。

    “我买好了,咦,你俩眼睛咋红了?风口头吹的吗?”

    买好布的于阿芬从外头过来,注意到小姐妹发红的眼眶疑惑问道。

    “阿芬,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