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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硭山山脉地处神州中南部,纵横数千里,山势峻急,山上气候奇特诡异,终日阴云绵绵,寒风凄厉,一年之中几无云开之日。山上植被稀疏而阴寒,呈现出一种衰颓的色彩,浓浓的瘴气弥漫在山间,终年不散,毒虫穿行其中,人迹罕至。

    然而,在这座雄壮险峻的硭山的山腹之内,一条条幽深晦暗、蜿蜒曲折的通道恰如一张张远古凶兽的血盆大口,准备随时将来犯之人吞下。这些通道相互交错纠缠,并在某处汇成一条开阔的大道,直通入硭山主峰天峥峰之中。

    在硭山山脉的主峰天峥峰山腹,一座庞大雄伟的宫殿屹立其中。整座宫殿夺天地之造化,古朴中不失典雅,自然中透露出一种恢弘之气,浑然天成,全无半丝刀工斧凿之气,真不知是何种神通方能在这厚实凝重的山石之中开凿出如此神仙府邸。

    宫殿正门,一块灵石玉匾横悬其上,流光溢彩,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弑天殿”,这便是魔道巨擘天魔教的总坛。

    辉煌的大殿两侧高台上,支着数十架大锅,锅中烈火熊熊,冲天而起的火焰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一片。大殿中央正跪着一个脸色微黑、神情严肃的男人,男人虽是跪着,腰板却挺得笔直,一身火红的锦袍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扎眼,正是回山领罚的赤蟒灵官。在他的身旁两侧分列着上百人。

    这些人奇装异服,装束各异,站在大殿之中显得纷乱错杂,好似一群乌合之众,可是世上却绝没有人敢轻视他们,因为任何轻视他们的人都会在下一刻身首异处,甚至死无全尸!

    就是这么一群心狠手辣、凶名远扬的人物,此刻却全都如泥塑木像般安静的立在大殿之中,低垂着目光望着脚下的石板。

    迎着众人的是一级级的石阶,拾阶而上,石阶的半腰有一块三丈见方的平台,有四人分坐两侧,迎着阶梯的右侧宽木大椅上坐着一位身躯魁伟、虬髯满面、宽口阔鼻的紫袍老人,在他的左后方,是一个身着青衫,头裹方巾,面白无须,斯斯文文的中年文人,而平台的另一侧则相对坐着一位身着绿衣的妖艳妩媚妇人与一个穿着道袍头顶戒疤,却穿着僧衣,半僧半道的白胖出家人,他们正是纵横天下、威震正邪的天魔教四大护法“紫袍老人”雷鹏,“圣手书生”宇文著,“妖媚仙子”千媚儿,“颠倒和尚”杀僧。

    在台阶的尽头高台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黑纱长衫中年人。中年人气度儒雅,须髯若神,头上冠着一顶样式奇特的乌帽,乌帽两翼高展,好似双鹤齐飞,一股威严与尊贵默然而发。他轻眯着双眼,斜坐在宽大的玉石宝座上,一副无精打采、似睡非睡的神情,然而双目开阖间却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他正是让正道五大门派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寝皮、挫骨扬灰,却又日夜惊惧、寝食难安的天魔教教主厉天。

    玉石宝座两侧侍立着两男一女。两个年轻男子尽都穿着白衫,然而各自的相貌气度却是大不相同。左边的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耸,身材高大魁伟,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狂傲不羁的气势,而右边的男子则长得比较清瘦,剑眉星目,仪表俊朗不凡,一把乌黑折扇在手中翻来覆去的转着,更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三人中仅有的那名少女身着淡黄色裙衫,身姿婀娜却是轻纱罩面,看不得真实面貌,然而仅那露出面纱之外的一双明眸便犹如一泓秋水,流动之间,顾盼生辉,即便天上的星辰也要在双眼眸面前黯然失色。

    殿中四下静寂,赤蟒灵官心中战战兢兢,硬着头皮将事情的大概叙述了一遍。

    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闻听他人将自己徒弟说得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如此不堪,宇文著不禁恼羞难遏,拍案起身,微眯的双目里杀机凛凛,喝斥道:“灵种被人抢走,俞城临阵脱逃最终落得个神形俱灭,而你们一个个不畏强敌、视死如归,如今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当真是胡说八道!”当即冷哼一声,冷冷道:“我看明明是你们自己临阵畏缩,却还要恶意诬陷他人,当真是罪不容恕!”

    他原是玄清宗宗主叶鸿真人的师弟,年岁极长,但因驻颜有方,相貌看起来不过中年模样。当年叶鸿真人执掌玄清宗,任命他为玄清宗的长老,可他心中却一直觊觎宗主大位,后来率众叛乱,然而叛乱很快便被平息,他走投无路,只得投入天魔教中寻求庇护,因此才担任起了护法之职,可是他手中曾沾染了无数天魔教教众的鲜血,又是叛逃之身,因此与天魔教众人相处并不和睦,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厉天才任命他为天魔教执法堂堂主。

    按理来说,宇文著身为执法堂堂主,问责审讯自然是责无旁贷,然而此次事关己身,本该公正严明,但他气急之下竟致失了往日沉静自若的风度,因此惹得与他有过节的其他三位护法从旁一味冷笑。

    自投入天魔教中,宇文著无一日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此时怒火方消,已感受到了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时忐忑不已,小心回望上方的教主,却见他沉默不语,似是默许,心中才略略安定,当即收敛形容,责问道:“护送灵种本是关系教门传承延续的重中之重的大事,如今灵种被人劫走,而你等却安然无恙的回来,莫非是在藐视我圣教的惩罚不严?”

    一想到天魔教惩治办事不力之人的种种残酷手段,赤蟒灵官心中陡然一颤,赶忙低下头,道:“属下不敢,属下蠢笨以致灵种为那楚逸劫走,自知罪无可恕,本想以死谢罪,但想到那楚逸三人修为高深莫测,而眼下却又籍籍无名,只怕圣教未存提防,来日一旦不慎蒙受损失,属下虽死也难逃罪责,因此才不得不回山,如今心愿已了,属下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教主志在天下,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属下一众下属并无过错,因此恳请教主能饶过他们一命。”

    宇文著冷哼一声,道:“你倒懂得舍生取义,只是天魔教从来不养无用之人,今日更不能违例不遵,”当下喝令左右,道:“来人将赤蟒灵官及其一干下属掷入戒过崖的尸泉之中,以儆效尤!”

    那尸泉本是以人的尸体与各类毒虫腐烂后的恶臭之水灌注而成,历经千年,孕化出毒源之精,其毒凶恶异常,毒气四侵,以致戒过崖的每一寸山石土壤,每一条流水山涧,都变成了剧毒之物,崖间更有毒气蒸腾,据山抟聚,风吹不去,凝而不散,因此山中鸟兽绝迹,植被无存,现下已化为一片死地。尸泉是山中毒源所在,毒性阴柔徐缓,使人受尽万虫噬体、消肌蚀骨的折磨,直至七七四十九日,方才会形神俱灭,化为一滩脓血,那情形当真是惨不可言,所以天魔教门人无不闻“尸泉”二字而色变。

    久闻尸泉凶地威名,如今骤然降及己身,即便是赤蟒灵官这样的汉子也不禁惊恐失色,身躯发颤。他只觉冷汗如流,顺着头颈滑下,当即俯身叩首,恳求道:“此次之事原是属下无能,与他人无干,属下愿一力承担,求教主法外开恩。”

    宇文著冷笑道:“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不待他作答,当即命人将其拖将下去。

    本自在一旁斜眼旁观的雷鹏忽然拊掌大笑,附和道:“快把他拖下去,省得在这里碍了宇文护法的眼。”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小子,谁让你这么不开眼,惹到了我们的宇文大护法。”

    宇文著脸色一沉,怒道:“雷鹏你这话什么意思?”

    雷鹏笑道:“我什么意思?你说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妖媚仙子”千媚儿见两人一语不合竟争执起来,掩嘴轻笑道:“哎呦,你们这两个人争吵什么,平白让底下这些下属们看了笑话。”说着便去拉雷鹏的衣袖,嗔怪道:“你这个老家伙,宇文护法身为执法堂堂主,想要处置个把不顺眼的下属,随手就处置了,还用得着征得你同意?你跟这儿乱掺和什么?”

    这一番连讽带讥的言语若是放在平常,宇文著不过以冷笑相对,然而此时徒弟被人指为临阵脱逃,此言隐隐在讥讽自己处事不公,不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他心中恼恨不已,冷冷道:“我不过是依教规处置,各位何来这些闲言碎语?”

    雷鹏冷哼一声,道:“既然说到教规,那咱们倒要好好地论一论,徒弟畏敌而逃,你这做师傅的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宇文著心中陡然一沉,他如何不清楚自己徒弟那贪生怕死的德性,但因此话未开口,气势已消了一半,兀自强硬道:“此事明摆着是这些贪生怕死之徒的恶意诬陷。”

    一直不做声的“颠倒和尚”杀僧此时忽然笑起来,道:“要确认此事甚是简单,只需将那些人招上殿来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