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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晨,丁禾没有如往常般赖床,特地早起了些,下楼时却见程言早已穿戴齐整,嗯,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是一副人模狗样。

    他同外婆一块儿吃早饭聊着天,也不晓得同外婆说了些什么,哄得老人家很是高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可以挽花了。

    “你起来了?”还是程言先发现了她。

    “嗯,”丁禾有些不太好意思,“姚若霏和陆冕呢?”

    “姚若霏又去付成业那里弹琴了,陆冕还没起。”程言一面回答,一面起身给她盛了碗粥,给她端过来。

    丁禾坐下吃起来,她一定是没睡醒,不然怎么就让他反客为主了?

    外婆也说,“瞧你被惯的,起得晚不说,还要人伺候你。”

    丁禾没有反驳,默默吃着碗里的,在粥热气的氤氲中偷偷看了程言一眼,他抿着嘴微微笑着,几分狡黠几分温柔,坐在这样的老房子中,竟莫名生出了年岁已悠长的错觉。

    到底都是有脸有皮的年轻人,即便外婆好说歹说,他们执意不肯再留下吃午饭。

    丁禾将他们送到车站,程言上车前忽然又回过头来,嘴里咕哝了句,“差点给忘了。”从书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个小小的袋子。

    丁禾认出里头装的是她用过的那种冻疮膏,愣了愣才收下,抬眸间满是真诚,“谢谢你,程言。”

    已经上车的陆冕回过头来,恰好望见这类似依依惜别的一幕,顿时牙都要酸倒了,“瞧你们,生离死别似的。程言你这么舍不得干脆别走算了,我看丁禾外婆也挺喜欢你。”

    里坞地方小,来来去去的就那几个人,这时已经有人循声瞧了过来。

    丁禾脸一红,赶紧将程言推搡上车,“快走吧。”

    “那……再见。”程言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头挺舍不得的。

    丁禾朝他们挥挥手,“开学见。”

    里坞是个古老的镇子,在这里,时光似乎也变得格外绵长起来。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除夕。

    徐婷是这天临近中午才到家的,却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拦着正要杀鱼宰鸡的老太太,“别忙活了,快跟我去城里。”

    老太太瞧她的神情也晓得定是事关重大,没有如往日般跟她呛,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跟丁禾收拾收拾就上了车。

    车门一关,老太太急忙问,“是不是你姐和你姐夫他们有消息了?”

    丁禾同样也早已有些预感,紧张地盯着徐婷,徐婷一面开车一面点了头,“是,有消息了。”

    当年徐慧和丁国祥是她想办法送出去的,那时因为太过匆忙,她也不好跟他们有直接的接触,所以只拜托人塞过去一张字条,上头是一个邮箱地址。

    电话容易被追踪,那时网络没那么普及,邮箱也不必实名。

    大约是怕连累她的缘故,四年多了,这个专门为他们注册的邮箱始终是空的,然而却在昨晚受到了第一封邮件。

    她忙试探着回复,果然便联系上了徐慧。

    省城丁禾是常去的,却从未有一次觉得路途是那般漫长过。

    最终徐婷将车子驶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解释说,“姐姐姐夫想通个视频,虽然现在风声没那么紧了,但是还是小心一些,在自家的话怕被查到,所以我就借了朋友的房子。”

    老太太闻言叹气,“明明没犯什么事儿,却搞得跟做贼似的。”

    丁禾从上车起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又是期待,却又忐忑。

    近乡情怯,大抵便是如此吧。

    视频接通的一刹那,看见挤在同一个框里头的那两张脸,她眼眶一酸,蓦然就红了。

    爸爸瘦了,鬓角添了许多华发,显得苍老又憔悴。妈妈也瘦了,本来保养得挺好的一张脸竟然沟壑丛生。

    “爸……妈……”明明是最普通却又最亲近熟悉不过的称呼,却是有许多年没有唤过了,竟有些陌生的无措,她忍住不让自己哽咽。

    “丁禾……”徐慧和丁国祥在视频里看着她,这个长开了的,面容清秀的大姑娘,已然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模样了。或许冷不防地在街上偶遇,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明明面对着面,却是远隔着重洋,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相顾无言。

    还是徐婷见状帮忙开了口,“咱丁禾可出息了,中考全市第一,状元,不仅考上了行知,还拿了奖学金。”

    丁国祥和徐慧先时很是意外,然不过一瞬间便双双笑了。

    徐慧说,“我就说我们丁禾很聪明,只要下过功夫的事就一定能做好。”

    丁禾瞧见父母展颜间露出的欣慰和自豪,觉得一切的努力都很值得,她不是全然为了他们而努力念书,却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慧啊,在那边怎么样啊?”老太太颤着声问。

    徐慧说他们在美国,起先是打工,后来手头有了点积蓄,就在唐人街开了家中餐馆,虽然辛苦,好歹收入还能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