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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行驶在一条悠长的隧道内,坐在副驾驶座的叶懿川不知道车已经开了多长时间。他看不见那个象征尽头的光点,只觉得隧道两侧的灯光如同传送带,随着明暗交替,将他往前面送。

    明与暗,其实是黑暗与更黑暗的区别。

    前方的道路明明可以说是清晰的,可除了路还是路,谁都说不清前面究竟有什么。

    “你是老叶的女儿?”开车的人笑眯眯地问。

    “嗯,是。”叶懿川答完,愣了一愣,他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烟灰色人字纹高定西装,袖口上的玛瑙随着光影发亮。他皱眉,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人,心跳似乎在这张脸映入眼帘时停了一拍。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棱角分明的面孔透露着自信,嘴角的笑容更让人觉得他是个爽快豪迈的人。他瞥了叶懿川一眼,仍笑着,说:“我和老叶认识挺长时间了,知道他的小孩读高中。最近才知道原来是女儿。没想到,他平日里看起来缩头缩脑的,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听到赞扬,是应该笑吗?但面对这个人,叶懿川很难笑出来。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笑意,叶懿川的嘴角扭曲地抽动了两下。

    他撇开脸,余光瞄见车门上的收纳格里有一把匕首。他愣了一愣,立即迅速地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明显没有察觉车上有任何异样,叶懿川在怔忡过后幡然领悟,在心里苦笑:他当然不会察觉有异样。因为,是梦啊。

    不知道车又开了多远,还是原来的隧道,还是看不见隧道的尽头。

    叶懿川望着一成不变的远方,过了一会儿,讷讷地问:“麦叔叔,不是去火车站吗?这不是去火车站的路。”

    “你要去火车站?”这人面露诧异,俄顷尴尬地笑了笑,“真对不起,你瞧我,一下子忘记了。我这人呐,有个毛病,看见漂亮的孩子脑子就不好使了。”

    说着,车速渐渐放慢。叶懿川皱眉,看见他打转方向盘,把车往车行横洞里开。

    汽车没有开向另一条隧道,而是在车行横洞里停下来。

    叶懿川的心情像是连下了几个月雨的梅雨天,潮湿、沉闷、绝望。他吁了口气,很快感觉这个人从旁边靠过来,鼻息落在他的颈子上。

    他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没有听见这个人解安全带的声音。

    “你干什么?”叶懿川木讷地问。

    他的嘴唇摩挲着叶懿川的颈窝,嗅着叶懿川身上的味道,奋力的呼吸声让叶懿川想到狗。这人说:“小川,你真可爱。你爸爸说得没错,你真可爱。”

    随着他双手的抚摸,叶懿川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他抓起那把匕首,紧抿的双唇颤抖,说:“我不是女人。”

    “我知道。”他笑说,“我知道,你爸爸告诉我了。说你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小川,你跟我在一起,家里欠的钱就不用操心了。不用你还,也不用你爸爸还。小川乖,听叔叔的话……”

    在他把手伸向叶懿川腿间的一刹那,叶懿川额上的青筋暴起。叶懿川空洞地望着横洞的出口,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些人,他依稀看见是叶涌亮,陶浚邦也走过来。

    那人的手用力地揉,叶懿川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往下陷、往下跌落。

    他闭上眼睛,将匕首狠狠地插进这个人的后背,如同坠落时把尖刀插进峭壁那样用力。

    一瞬间,猩红的热血喷涌,溅满整扇挡风玻璃,血珠飞溅在叶懿川的脸上,他的整张脸全皱起来,双眼紧闭、双唇紧抿,屏住呼吸,不愿让一滴血溅进自己的身体里。

    血幕遮盖了玻璃,等叶懿川再睁开眼,已看不清横洞出口外站着的人。

    可他还是感觉到身体被东西揪着往下扯,身下的座椅在不住地晃动。他周身发凉,不断地匕首抽出又狠狠插入,血肉的模糊声未能盖过这人丑陋的呼吸。

    叶懿川麻木的心开始焦躁,不应该,不应该……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匕首,一切还在继续?

    渐渐地,叶懿川的双手变得乏力。出口处依然闪过一道红光,他睁大双眼,看见梁成轩朝自己跑来。

    “成轩……”叶懿川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的唇舌落在皮肤上的感觉突然间明显得过于真实,叶懿川看见自己下身赤裸,终是和那时一样,失控大叫:“救命!放过我,求你!求求你!”

    随着急促的呼吸,叶懿川猛地睁开双眼。

    他对着熟悉的天花板,心跳没有因为梦醒而立即变得缓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坐起来,感觉背上湿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叶懿川抹了把脸,舔舔发干的嘴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水。

    时间是早晨六点五十,还有十分钟,闹钟才会响起来。

    叶懿川很快把水喝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里的当地新闻频道。

    频道内此时正在播放全国各地的旅游广告,正巧播到花马州的湖光山色,叶懿川瞥了一眼,没有停留,去往卫生间洗漱。

    镜中是一张苍白的脸,头顶有一两根白发,不知何时断了一截,看不见发尾,在发间树立着,看起来既突兀又可笑。叶懿川凑到镜前,试图把这两根白发拔除,结果只拔出一根,另一根非但没把出来,还失误地拔掉了一根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