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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小拾不是一个甘心于在这所普通的大专院校做一辈子职员的人。他的姐夫在税务系统当公务员,便也动员他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午小拾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做事不瞻前顾后,也不把事情想得困难重重,说考就考,便买了一堆书开始苦读。向暖和她父母自然也是支持的,在生活上尽量做好午小拾的后勤保障。考试对于午小拾来说不是难事,有些人就是有考试的天赋,逢考必过。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全家都欢天喜地,这是午小拾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

  午小拾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大宴宾客,午小拾给向暖的闺蜜们摆了一桌,大家吃喝唱歌,好不尽兴。但是向暖似乎觉得他有点得意忘形了。散场时已经很晚了,午小拾喝得酩酊大醉,KTV门口有要饭的婆婆,午小拾扔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婆婆连声道谢。午小拾对婆婆说了一句:“滚!”向暖想起大学时跟她一起爬山给乞丐递钱的午小拾,觉得眼前这个人太陌生。向暖未必会去给乞丐钱,因为现在骗子太多,但她也绝对不会这样去对别人。

  出租车上午小拾不停地作呕,司机一路狂开,生怕他吐自己车上。到家了,付钱时向暖找钱包找了半天,司机催促道:“麻烦快点,别吐我车上了。”

  午小拾突然暴跳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傻逼!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税务员!”

  眼看两人快要打起来了,向暖赶紧付了钱拽着老公走了。

  自从午小拾考上税务局后,一直到今天晚上,向暖总觉得午小拾变了一个人,她不适应,也不喜欢,她看着酩酊大醉的午小拾,想起一个词:得志轻狂。

  午小拾被分在税务局人事科当科员,与他同办公室的是一个40多的中年妇女,叫慧萍。这是个科员中的老油子了,总是仗着自己资历老想欺负新人。可午小拾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人,两人总是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自从午小拾进了税务局,在外应酬的时间便多了起来,很多时候向暖晚上都是一个人在家,她胆小,午小拾没回家她一个人便睡不踏实,只能眼睁睁地坐着打盹,等着午小拾回来。受妈妈影响,她也不敢给午小拾打电话,从来爸爸出去应酬时妈妈都不会给他打电话的,妈妈总是说:“事情办完不就回来了吗?你催也没用。”午小拾经常应酬到下半夜,早则一点多,晚到凌晨四点。回来之后醉醺醺的,向暖还得给他擦洗干净把他扛上床。经常这么折腾,向暖开始受不了了。

  她趁午小拾难得不用应酬的清醒的晚上,对他抱怨说:“我不明白一个公务员怎么能有这么多应酬,一天到晚不在家?”

  午小拾理直气壮地顶了她一句:“你以为我喜欢应酬吗?像我这种新人,哪个领导或者同事叫我去当酒靶子帮他挡酒我不都得去?那些企业要请你巴结你,你也得去跟人家搞好关系啊,不然你真以为我是大爷?我们有时候也要求着企业。”

  向暖好像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理亏了,毕竟男人在外面做事业确实是挺难,社会风气就是这样。“那不会那么频繁吧?你现在一周晚上基本都不在家的。”

  “我怎么就基本不在家了,哪儿有你说的这么频繁,别胡说了。”

  两人就这个不在家吃饭的频率问题争论起来,不欢而散。午小拾现在真的与从前不同了,连两人唇枪舌剑时的样子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向暖觉得跟这种死鸭子嘴硬的人争论她永远是输,吵架时她气势压不过人家,声音没人家大,态度没人家凶。对这种人只能用证据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向暖留了个心眼,她找了个小本本,只要午小拾出去吃饭应酬,她就记录在案,日期,几点回家,就这么记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向暖把小本本往午小拾眼前一放,“你自己算一下,一个月30天,你有22天在外面应酬,最早半夜11点回家,唯一一次,最晚凌晨4:45,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三点到家的。”

  “我就想问问你们吃个饭怎么就吃到凌晨了?这是要撑死吗?”

  午小拾跳起来:“你居然这样记录我?你以为吃饭就是单吃饭吗?吃了饭人家叫你唱歌洗脚你能不去吗?”

  “我不记录你你能承认吗?上次你不是还气势汹汹死鸭子嘴硬?”

  午小拾“砰”地摔门而出。

  这次争吵之后午小拾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而且还多了一个习惯,摔门而出,即便回家之后也是几天不搭理向暖。这种冷暴力让向暖很是抓狂,一个大活人面对自己,好像面对着空气一样,完全无视,你想跟他交流,他连嘴唇都懒得张开回应你,你想跟他痛快吵一架,他干脆绝尘而去。他说这叫“冷处理”,避免两人争吵,可是向暖觉得这叫“冷暴力”,不亚于揍了自己一顿,还是内伤。大学跟午小拾在一起之后,她已经不会憋着闷着自己的情绪了,她已经习惯有话说出来宁可互相吵一架来发泄情绪了。坏情绪闷在心里,就像一只野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人随时要爆炸。她又不像午小拾,可以出去喝酒打球唱歌来发泄,越坐在家里越是憋闷得慌。最多她就是找陆璐诉苦。

  “我跟你说,这种小山区来的人,一旦得志,就很猖狂,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午小拾了,这个人现在——绝非善类!”陆璐言语犀利,而多年以后向暖不得不承认,陆璐看自己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很准。她比自己会识人。

  向暖的心渐渐冷下来,她想,她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她想起妈妈的婚姻,“我还是没能过得幸福。”她很黯然。

  午小拾最近工作不顺利,同科室的慧萍啥事不干,天天翘班偷懒,年底拿了个先进。午小拾年轻气盛,跑到老局长跟前去说理。老局长说了一句:“小午啊,你还太年轻。”

  年后实行轮岗,午小拾被被调整到前台跟那些临时工编制的小姐姐们一起坐柜台。午小拾知道他被穿小鞋了,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他喝酒喝得更频繁了。

  午小拾现在喝了酒回来,会接着酒劲发酒疯,他把衣橱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扔地上,把椅子推到在地,他对向暖说:“我妈说得对,你这个女人断掌,真的是克夫,我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虽然是酒话,但多少也有真心的成分吧,向暖就这样冷眼看着他,闹腾够了他才上床睡觉。

  向暖不明白,大学里的午小拾怎么一进税务局就不一样了?

  向暖开始后悔,都说婚姻的坟墓,她从小就住在爸爸妈妈婚姻的坟墓里,现在自己给自己建了个坟,结婚?应该是头昏!向暖苦笑了一下。

  在一个有凉风的夏夜,向暖照例一个人在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显示上海,尾号是44!向暖的心狂跳起来,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喂?”

  “是我,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