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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到了四月。

    纪潼宿舍重又齐聚,去了非洲的侯进带着满臂的疫苗针眼还有黑了几个度的皮肤回校了,四个人去学校旁边的湘菜馆搓了一顿。席间他自然是主角,讲自己在非洲的经历讲得唾沫横飞,几大盘菜也堵不上他的嘴。

    王腾边听边搭腔,问:“那边安不安全,不说挺乱的么?”

    “还行啊,”侯进夹了一筷子的扁豆丝送进嘴里,“我在首都,没什么危险,不过隔道海峡就是战区,那边儿危险。”

    “又打起来啦?”

    “打啊,怎么不打,停火协议就是废纸。不过吧,不过去就没事。”

    王腾笑得傻呵呵的:“谁没事往那儿跑,那不是找死,你说是吧纪潼,纪潼?”

    旁边的纪潼一顿饭几乎只顾走神,压根儿没说几句话,被人喊了两三声才惊觉失态:“怎么了,要倒可乐?”

    可乐在他手边。

    侯进咬着筷子尖打量他的脸:“哥们儿这次回来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病了?”

    其实哪是什么心事,相思病而已。梁予辰昨天没回他短信,他心里总有个牵绊绊着,没法儿痛快畅亮。

    “病什么病,”他低头去旋可乐瓶,“我没病。”

    “嗨。”王腾不着四六地朝侯进挤眉弄眼,“估计失恋了,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侯进瞅他那样儿就乐不可支:“他失恋了你高兴什么,难不成你想趁人之危跟他好啊。”

    “你放屁。”

    这一声由王腾跟纪潼同时发出,气沉丹田。纪潼气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会喜欢他?”王腾却说:“那么多漂亮姑娘我喜欢他干嘛。”

    仔细一对比琢磨其实有点儿问题,不过还好钢铁直男们心思浅。

    “去去去,口水都滋我脸上了。”侯进拿筷子轰他们,“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谁让你瞎开玩笑的,”纪潼敛着眸,“这儿到处都是同学,传出去我怕我对象误会。”

    他一点儿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到处宣扬自己有对象的事。

    候进一口可乐喷了八百米远:“大哥,除了你貌似没人当真吧。再说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过年的时候。”

    “看来是长辈安排相亲来着。哪家姑娘啊,瞧把咱们法语系小霸王给祸害的,魂不守舍了都。本校外校?本地外地?”

    “本校,外地。”他吃了一小口菜,筷子咬在齿间抽不出来,“已经毕业了。”

    众人愕然:“你小子搞姐弟恋?”

    温柔可人的大姐姐,多少嫩葱直男的终极梦想。

    “唔……可以这么说吧,随便你们怎么理解。”

    再问,什么也不肯多说了。

    又吃了半晌,侯进忽然想起件事,拿筷子那头扒他小臂:“对了,你哥呢,你哥怎么样了?他不也毕业了么。这回我去非洲同行有一小姑娘还认识他呢,缠着我问东问西,想让我帮他牵线。”

    纪潼一听,眉头登时皱起来,老大的不乐意:“哪个小姑娘?牵什么线?”

    “搞对象的线呗还能什么线。诶,说真的,我看人姑娘心挺诚,要不我把她联系方式推给你。”

    “推个屁。”他立马撂了筷子,“我哥已经有对象了,俩人感情比你这肤色还深。”

    “嘿嘿嘿!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他们深他们的,别带上我行么?”

    话音刚落,纪潼又瞥他一眼:“以后少帮我哥保媒拉纤,他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操心操心王腾吧。”

    侯进好心办坏事,平白遭顿数落,蔫不兮兮地说:“行吧行吧,你哥对象我们认识么?学姐学妹?”

    纪潼拿起杯子抿,目光左顾右盼间有点儿不自在,半晌才答:“学妹,小好几级。”

    妹就妹吧,无所谓。

    王腾一听,拍桌子就喊:“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早说过他喜欢十七八岁的,你哥整个一假正经!”

    逗得一桌子人哄堂大笑,纪潼抿着笑放下杯子就往他脖子攻去:“说谁假正经?我掐死你。”

    吃着闹着,几人的手机同时一震,班级群有新消息提醒。刚打开一看,侯进就喊:“哎哟喂,复试结果挂网了!”

    两周前的复试,算算时间是该公布结果了。

    四人当即刷校园网,登时在名单里找到了王腾跟纪潼的名字。一个宿舍考上了两个,连侯进都与有荣焉。王腾一看见结果就跑出去报喜,纪潼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两个人分立餐厅门口一左一右两个角落,头顶是片不中不洋的遮阳棚,脸颊被中午的阳光映出棚布的红,喜气洋洋地打起电话。

    纪潼第一个当然打给他妈:“妈!我被录取了,结果刚公布。”

    电话那头的胡艾华正在跟叶秀兰逛街,一听就高兴得什么似的,忙不迭说“恭喜儿子恭喜儿子”,连叶秀兰兴奋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又问:“儿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妈下午就买。”

    他刚想说要换手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不缺不缺,我什么都不缺,妈你给梁叔叔换个手机吧,我看他还在用三年前的旧手机。”

    这是变着法的收买人心。反正花他妈的钱给梁予辰的爸换手机,他妈高兴他爸高兴梁予辰也高兴,全家都高兴。

    胡艾华在那头夸他懂事,他美滋滋听着,背靠白墙,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学校大门。

    曾经犹豫要不要考研,怕见梁予辰,也怕考不上,真的一路准备下来才发现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考研没那么难,梁予辰更没有再行纠缠,如今倒是自己缠着他。

    想到这里,他推说还要跟导师联络,草草截断胡艾华的话,又拨通梁予辰的号码,每按一个数字期待就多一分。

    从上个月起梁予辰已经离开了特纳,据说是启动了一个新项目,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纪潼与他的文字短信从每天好几条变成了隔一两天才有零星两条。

    其实纪潼是有不安的。两个人分开以后生活越来越远,他不知道梁予辰在忙什么,梁予辰也很少主动提,总是他问一句答一句。慢慢的,他将自己身边所有人所有事说了一个遍,也就不知再说什么,找不到话题。这也是异地恋的通病。

    所以现在他才特别高兴,因为终于又有给梁予辰打电话的契机。

    三米外的王腾兴奋地手抄裤袋跟家里人聊天,纪潼拨了号在听电话里连接的声音,两人视线对上,王腾笑着冲他抬了抬下巴。

    纪潼也笑了一下,背过身去,静静地听嘟声。听到第六声时,忽然惊觉现在这边是中午,那边却天还未明,急忙慌张地要挂断。谁知手指还没按上去,电话却通了,他听到一句饱含浓浓倦意的“hello”.

    “哥。”他忙又把听筒贴向耳朵,左手塞住左耳以便自己能听得更清,“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那边静了一下,沙哑嗓音才再次响起:“潼潼?”

    纪潼愣了,说:“是我,你没存我的号码吗?”

    “前两天刚换了手机,你的号码我记得住,所以还没来得及存。”

    “怎么又换手机?”

    “丢了。”对面似乎不愿多说,问,“这么早打电话来怎么了?”

    纪潼隐约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感,慢慢说:“研究生录取结果出来了,我被录取了,跟你说一声。”

    梁予辰说了句:“恭喜你。”话里还有化不开的困意。

    纪潼左手举累了,放下来,问:“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