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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后,交涉宴。

    落了大雨,我早早站上宫墙候他前来。

    辰时一刻,终是入了我眼,他手持纸伞,着一身冰蓝束袍,不过于奢华,不胜于市井,眉眼弯弯如刀锋般冷若如是,脸上的面具并未遮挡半分容颜。

    我顾不得下着大雨的天色,提着裙摆,往他身边去。

    “会感冒。”他目光锁住,轻叹着上前替我遮了雨水,伸手擦去水渍。

    师父虽是王爷,但常年戍守边关,不喜宴会上的传杯弄盏,我亦是知道的,早早的拉他离席,殊不知,前夕的病变,使父皇起了将三皇姐嫁给锦北王做王妃,此心一起,竟与北漠君王商议起来。

    这事,是五哥告诉我的,我本沉浸在师父于大殿上宣我出师,将我还回南萧的委屈中,突闻此事,久久没能回神。

    我知道,他的王妃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我,中街那一遭,北漠那四年,是我亲手断了我俩的可能,也是绝了和他的情分。

    我与师父的再次相见,是于他大婚当日,黎城上下,红装素裹,十里红妆,皆是北漠王城给锦北王的排面。

    常将军见我前来,很是高兴,跟我说了师父知晓婚事,连夜进了趟王城,刚回府中,现下还不知我前来,所以才没来接我,说着,他将我带到陈瑾之面前。

    “师父。”我有些拘束,亦是心里的酸楚,只略微抬一眼,他竟未穿喜服,只着一身冰蓝束衣长袍,眉眼无一丝温度,我就这样被他上下看了许久。

    “师父。”我怕他没听清,只得再次出声,又惊于那件衣袍,记得傅将同我说起,师父有身冰蓝束衣外袍只心情不好时会穿,这几年,我只在交涉宴见他穿上,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到。

    “在听。”他终是有了些笑意,带着我进去,连送亲队伍都未瞧一二。

    我跟在他身后,他步伐不急很慢,像是在遵循我的速度,“师父不看看吗?”身前的人顿下脚步,回头弯下身子:“没什么好看的。”他声线未变,漫不经心的回我。

    她杀你,害你,还得不了我高看。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王府院落四周垂立的王师将领和北漠大臣,所有人见到他都作揖行礼:“殿下。”

    最后他们看到身后的我,又微微颌首:“小将军。”

    在这里我不是南萧的小公主,而是锦北王的嫡传弟子,五十万王师的小将军。

    酒席之上,欢声笑语,有另声突然响起:“将军以后会惧内吧。”此话一出,与我和师父交好的将士皆闭口不言,自我踏入府内,便不笑、不语,是人都看得出来。

    “小孩子,闹脾气。”师父这般提起,又顺带将那人的话回了去,“看人。”听他这般说起,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毫无介怀的样子,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我身子小,在扔下长筷时弯腰拭泪,让人根本注意不到,但我唯恐有何不妥,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身边的人,他勾唇淡笑,被几位大臣拉着敬回酒,还是世子注意到我的失态,带我离席出府。

    南天门,我裹着长袍坐在城墙上,双腿悬在空中,时不时蹬脱墙泥,守城将领皆去参加婚宴,只剩下士卒时不时看向这边,唯恐我出现什么意外。

    师父负手上来时,我刚好站于城墙之上,正翻身准备落地,“南熹,下来。”他声线微颤,却又不敢上前来,怕我真的掉下去。

    待我平安落地,他才得以大步出现在我面前,把拿在手里的狐裘披到我身上,随后从袖口拿了包糕点递到面前,“饿了吧?”

    他眉眼还有丝不安,直到我后知后觉的发觉他大抵是误会了,想开口解释的时候,他低眸看向城外,那暗无暇迹的林场,无廖无声。

    “母后说,我要唤一声师娘。”我站直身,眸光微颤,心里的酸楚借着胡话瞬出。

    “她不是正妃,也不必得你正儿八经唤一声师娘,”他蹲下身,视线与我平视:“她不是我求来的,我也没想过。”

    后来,常将军跟我说起,得知赐婚一事,师父连夜赶回淮都,君王大怒,退不得婚,后各退一步,将行至路途的圣旨,改位侧妃,保下王师和北漾府,这就是险棋。

    我向前靠了些,离他没相隔多远,随后颤巍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眼泪从眼角滑落,直往他身上去,仅仅一秒,我便放开,兴致不大的低下眼,无论如何,这场黄粱一梦终是会醒,黎城的雪落了下来,再不见嫩绿。

    “不喜寒冬,但有南熹在身边,也还不错。”他声音暗哑,却出奇的让我静下来,停顿一会儿,他从怀里拿出手写的婚书,念给我听,只有四句话,却让我记了一辈子:

    “舍生死义,为国为民。

    仅你一人,独占我心。

    以守望荣光,许你无灾无难。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总能知道怎么能让我开心,念婚书给我听,让我也能沾沾喜,怕我误会,所以解释,怕我委屈,所以抗旨改位。

    陈氏皇姓,瑾上年华,袅袅行止。

    在王师滞留半年,父皇终是传我回萧,回程前晚,师父驭马带我绕着北漠边境骑行一圈,不急不慢,竟走了好远好远。

    我仰着头,拉着他的衣袖,还能看到这四方天地沾染烟火气,两人一骑,共赴荣光,暮上行止,踏若何来。

    卯时一刻,我从师父的背上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