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一看这副花痴相,漪兰君心知她又要不正经起来,故意将脸别过去,望向远处的青山。

    正喜滋滋地瞧着,不知从何处,似是在青翠的山林之中忽然飘来一缕琴音。若有似无,忽远忽近地,像是仙人在弄弦。

    古琴的抑扬铿锵之声,竟然让人的心境也随之染上了忧伤。

    那音律实在太美,就连绫音这般不太通音律的人,也不禁侧耳细听。他慢慢闭上双眼,原本恬淡的脸上渐渐爬上一丝忧伤。

    琴声如泣如诉,似乎在讲一个十分哀婉的故事,缠缠绵绵,欲言又止,那曲调悠扬婉转自是极好的,却偏是如此忧伤,任谁听了都不觉心生悲凉之意。

    远远的天空传来一阵雁鸣,他抬头望着逐渐远去的鸿雁,缓缓开口轻吟道:

    “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

    她不大通诗文,只看到他眼中是沉入深潭般的忧伤,痛到窒息,浓浓地,化也化不开。

    听他念出这么伤感的词句,她不禁妄自揣测起他所挂心之事。以他如此含蓄(磨叽)的性格,只怕也不一定向独幽表达过心意。才子佳人的戏文她看过的真是不要太多,千篇一律都倒霉在‘磨叽’二字上。

    但凡两人中有一个能先说出“我喜欢你!我们现在就成亲可好?”,这可省去多少鸡零狗碎的破事去!

    别的不说,且说眼前这被人说是金童玉女般一对的神仙情侣,莫不是也像戏文里演的: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我心君心,君心我心,然而却是谁都打死也不说破,于是相互猜着猜着就悲剧了呗。

    绫音那性子岂是爱猜人心思的,一想到这些便直接开口问道:

    “独幽仙子当真要上九重天去?”

    他被问得一愣,也不知她怎么就突然跳到这一段,木然答道:

    “……是。”

    “就算你拼命拼命地挽留她,她也决意要走?”

    他摇头,幽幽地说道:“你不了解独幽。修成正果,上九重天,那是她长久以来的夙愿,而且,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你既然都这么喜欢她了,为什么不能留住她?如果她也喜欢你,又怎么会不愿意跟你在一起?若她心里当真只装了九重天,让你早日断了这念想也好,何必把这一片真心都枉费了!——好歹你身边也还有其他的优质小仙女啊!

    比如我。

    好吧好吧,退一万步说,你读书多,长得又好看,所以你说得都对。你喜欢她,她却喜欢修仙,你又偏偏与我定了姻缘。都说造化弄人,然而我有多喜欢你,你都看不到吗?你这么漂亮的眼睛是瞎掉的吗?

    突然觉得好难过。

    莫名就想起不知哪一日在镇上听来的戏文,那唱词写得真是好啊,正如我现在的情形一般模样:‘好一似凉水浇头我的怀里抱着冰,肝肠寸断。木雕泥塑我是说也说不出话,云蒙遮眼两耳鸣,心如刀扎。’

    心里结成了冰,只能用五脏六腑来暖它,最终却只化作两行泪水,滚烫地流下来。这其中的苦涩,又有谁人能懂?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见她半晌不说话,他低头问道。

    “是那曲子太忧伤了,听得人心里难过。”

    绫音用手背抹了抹腮边的泪水,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他,说道:“你在此等我,我去办件事情,很快就回来。”

    言毕,也不等他答话,便转身腾云而去了。

    绫音心里突然之间就打定了主意,朝着蓬莱的方向才转过个山坳去,却一眼又瞥见山腰上阴气沉沉的白家大宅。这已是日上三竿的光景了,白凝雪竟还没收了仙术,当真是要留着过年么?

    虽然满脑子想的都是漪兰君的事,然而事关职责所在,绫音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按下云头,用衣袖抹了抹腮边的泪珠,用力地叩响门环。

    催命样的叩门声直传进大山深处,山谷中都传来回响,却始终不见半个人来应门。

    “开门哪,开门哪!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也不知哪来的一团邪火,绫音发泄似的使劲吼道,空荡荡院子响起了无比魔性的回声。

    “干嘛干嘛!大清早地嚎什么丧!”

    敲了半晌,黑漆大门勉强开了条缝,白凝雪这才慢吞吞地出现在眼前:见他只裹了件青纱长裙,半露着一弯雪膀,纤腰上系着条茜红色的蜀绣汗巾子,满头青丝随意地散披在肩上,只在后脑松松挽了个髻子,发间斜插着一支赤金凤头钗,满脸吸饱阳气之后的慵懒之态。

    他一双媚眼含嗔,口中怒道:

    “你这小妞真是好生讨厌!搅了别人好事不怕遭报应的吗?这一大清早的……”

    见她神色不对,白凝雪的话才说了一半,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时辰不早了,该放人回去了,不要搞出人命来。”绫音例行公事一样地说完,方才叫门的气势全无,语气也是半死不活。

    白凝雪抱着双臂倚在门框边上等她说下文,哪知她竟只这一句,说完便是转身要走的架式,立刻上前扯住她问道:

    “你砸半天门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

    绫音点头,“说完了,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