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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嬷嬷的口讯傍晚就由王嫂子传到九卿的耳朵里。三小姐已经答应说服钱夫人,给府里的每一个大丫鬟都订制一副兔儿卧。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兴奋之余,九卿免不了又多一分惆怅。

    光凭单一的兔儿卧,是开不了铺子的。这一点她当时没想到。一时的急中生智,没承想却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漏洞。她不禁怀疑,难道肖嬷嬷也没有想到吗?细细回想当时肖嬷嬷的神态表情,肖嬷嬷那眉宇之间的亮色,眼睛里射出的那晶晶亮的光彩,九卿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起来,自己还是太嫩了点。社会经历太简单了。肖嬷嬷那时的表情,分明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越想越明了,九卿的后背不由得涔涔沁出汗来。而且越想越后怕,自己一个现代人,不知道古代的社会规则,不了解他们的喜好习惯,不了解他们的俗习矩陋,只凭自己会那一点子现代的新奇玩意,投机取巧,就想在这个自己不熟悉的社会立足……谈何容易。

    扪心自问,她又凭什么能在人家的地盘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更严重的,自己要冒的风险比在钱夫人这里受虐待的系数还要多的多,随时随地,她都有被人发觉她不是真正江九卿的风险。多么严重的后果!

    又想起肖嬷嬷那发现新大陆一样贼亮的眼光……九卿万分懊恼。

    怎么算自己都是得不偿失!

    这样的蠢举……九卿不由苦笑……她今后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转眼到了十五,又是给钱夫人请安的日子。九卿早早就起了床,任由青楚给自己梳梳洗洗。一番忙碌之后,她已穿戴整齐,看看天色还未全亮,心里不由一声哀叹,怏怏地吩咐青楚,“走吧。”

    青楚忙找出那副棉手套,要给她戴上。九卿摇头,青楚又无奈地把手套放了回去。

    主仆二人乘着拂晓的幕色出了门,绕过荷花池,走到西南的角门,正碰上由那面的青石小路上过来的江七贤。九卿微笑着叫了声,“四姐。”

    江七回给她一笑。拂晓的薄暮里,她的笑划开清冷的薄雾,宛如在自己身上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辉。

    九卿看的心里暗动。江七的美,是那种柔柔的,似流水春情带给大地的温暖一般,在它的温柔之下,大地便蒙上了一种明丽柔媚的光彩。那样的恬淡静雅。

    二人一起出了角门,青楚和迎冬各随其主伴在她们的左右。

    九卿看着身上改良过的棉袄,心里满溢着感激,说话的声音不觉就充满了孺慕之情,“四姐,谢谢你”

    江七挑眉侧头,满脸的疑惑,似乎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九卿低着声补充,“送给我棉袄。”

    江七脸色微变,掐着她的话尾急忙道,“不值什么,妹妹不用客气。”九卿便在她脸上看见一抹一掠而过的黯然。

    风轻轻地袭来,穿过姐妹二人肩踵之间的空隙,再无声无息地刮去。

    似乎这时的气温,比刚才的更低了。

    沉默数秒,江七的脚步微微加快,渐渐拉开了与九卿两步之遥的距离。

    九卿心里也忍不住划过一丝黯然,垂下头时,就听江七的声音在前面淡淡传来,“那件衣裳,你还是忘了吧,就当是路边捡来的。”

    声音虽轻,漂浮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却更增添了冬日沁寒气温里几分肃冷。

    九卿黯然垂眸,拉住青楚的手停下脚步。

    待江七的身影拐进正院里的后角门,她才扶着青楚的胳膊徐徐而行。

    “小姐……”青楚语音里微带着失意,担忧的望着九卿眼里的落寞,蠕动着唇,话语在口中打转,却一句也说不下去。

    “什么也不要说,”九卿怅然望着人影空空的角门,心里五味杂陈,“那件棉袄,就当我们是在路边捡来的吧。”她重复着江七的话。

    一路慢行,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寂的,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这个世界根本不属于她。

    到正院的时候,江七已和早来的江五站在钱夫人门外,正在游廊上说话。

    九卿不禁讶然,江五是钱夫人的嫡女,按理说她更应该恃宠而骄才对。

    却来的这么早——没想到她也免不了这封建世俗的规矩。

    江七看见她进门便撇开目光,江五是背对着大门口的,没有看见她进来。

    江七便更加热烈地跟江五低声说笑起来。

    远远的,就看见江七的唇不停蠕动,江五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偶尔的,她肩膀抖动几下,带的穿在身上的大红羽缎披风也跟着抖出几层细细的波纹来。

    九卿扫视一圈院内四周,丫鬟们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有端水进出的,有掐着木炭往屋里去的,有洒扫的,有站在廊房里挂鸟笼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寂静的空气里只听见江七细细的说话声和江五不时发出的压抑笑声。

    很和谐,很美好,自己却是多余的。

    悄悄站在台矶下不太显眼的一株光秃秃石榴树旁,九卿把自己卑微的气场尽量稀释掉。

    “哎呀,我来晚了。”敞开的黄杨木大门口,施施然走进来披着大红羽纱斗篷的江十一,人未进门,清脆的声音便如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