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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车站出入口处,一波又一波的乘客们或往上或往下,专注地朝着彼此不同的目的地前进,不同的脸孔上都有相同的冷漠的眼神。谁也不会去关心自己以外的人,这是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景象,只不过,应该还没漠然到能将仿佛从好莱坞特工电影中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忽视的程度。但乘客们像是没看见少年的黑色风衣以及女子浑身的伤,把他们当成普通人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其实me比较想不用幻术就这样走在大街上,这么拉风的制服不拿出来现一下太可惜了。”弗兰用不像抱怨的平板语气说着抱怨的话。

    “这不是幻术。”走在前方的十雾淡淡地回道。

    “控制他们的视觉神经,制造假象输送进他们的大脑,这跟幻术有什么区别?me想看的是那些人像是吞进一只苍蝇一样的脸还有明明好奇得要命却又只敢偷偷看的猥琐行动。”

    十雾安静地往前走,连话都不回了。

    一月中的早晨,空气冷到足以刺痛肺部,混杂着废气的风从楼梯深处吹了上来,从身体内呼出的温暖气体化作雾状往身后飞散。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轻纱,十雾看着不断从她眼前走过的人潮,准备去上班的成年人大部分行色匆匆,有的忙着看手表,有的一边小跑一边浏览文件,而学生们则显得热闹无比,三五成群吱吱喳喳地讨论着昨晚的偶像剧。汽车的喇叭声、人们的喧闹声、从红绿灯所发出的音乐声,全都流入十雾的耳中。

    和平、毫无异常的日常,一点也想象不到在相隔一个城镇之外的地方,正被黑暗世界的战火所笼罩。

    十雾都不禁觉得她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本,还是以前那个忙着工作偶尔打打零工、生活非常单纯的自己。但是――

    十雾深呼吸一口气,牵动胸腹间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疼痛,双眼里刚浮现出来的迷茫霎时消失无踪。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车票怎么办?me坦白,me身上没带这边的货币。”

    十雾停下脚步,看向一脸无辜睁眼说瞎话的弗兰,朝检票口扬了扬下颌,“直接走过去。”

    说完,便径直往剪票口走过去。十雾并没有拿出任何类似车票的东西,只见刷的一下,自动剪票口忽然打开了。站在检票口附近的乘务员和乘客们都像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情况,没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弗兰站到十雾旁边,一起等待列车的到来。弗兰一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周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待会要进行的事,你有必胜的把握?”

    十雾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一个劲地往双手手心处呵气,鼻头冻得通红,这副模样看上去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等到手心稍稍有点温度,十雾将手插回口袋,双眼有丝紫芒一闪而过。

    “六成就够了。”

    “六成啊……”

    弗兰睁着无神的双眼,不知在感叹什么。

    永远以准确性为最优先,从来不会冲动行事,瓦利安没有90%的成功率是不会出任务的。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算活着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boss和队长们蹂躏致死……

    “我已经让那两个白魔咒联络总部,说我们明天将会搭地铁到黑曜镇。”

    “所以?”

    “我们明天搭地铁去黑曜镇。”

    “……冲动是魔鬼。”

    昨天晚上,当十雾这么跟他说的时候,弗兰真心认为即使跑去找贝尔前辈“玩耍”也绝对不要再跟在十雾身边。

    “除了最开始的几波袭击外,一路上并没有再受到袭击,敌人大概已经知道光靠纯武装部队是无法阻挡得了我们。如果不想再耗费战斗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术士对付术士。先远程冻结我的‘视觉’,辅以物理近身攻击分散我的集中力,厉害点的话或许还能剥夺我的行动力,然后用压倒性的数量进行围杀。不过,攻击我的术士得有相当程度的实力才行。”

    “抗议独裁统治!为什么不继续坐那边的两只草履虫的车冲过去,搭什么地铁啊?这样更容易暴露行踪!”

    “这就是原因。”

    “……干嘛要搞得这么麻烦?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密鲁菲奥雷的防线布置图和据点档案吗?利用这两样东西,很轻易就能避开敌人直入腹地吧?”

    “那两个家伙只是底层成员,没有足够的权限知道上层的人员组成和具体实力,如果不事先清理掉其中一部分,我怕以我现在的实力没办法在干掉他们之后击败兰斯洛特。而且术士的存在对我们之后的战斗非常不利,必须趁早解决掉。我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脑波如何,若要我主动去捕捉,既费时间又费精力,所以我要让他们先来攻击我,最好能够一起上。只要他们来攻击我,我就可以锁定他们,然后一举收拾掉碍眼的术士。”

    “那你有把握一击必杀?不会反过来被收拾掉吧?更何况,你这么做,到时就一定能打败那有个傻名字的王子殿下?”

    “六成。”

    “啊?”

    “有六成把握的事,就可以做了。”

    回想完毕。

    弗兰觉得这趟休假水分太多了,一定是玛蒙队长用念写预知了现在的情况才批准的。

    女猩猩的计划太过冒险,对方绝对不止一个人,即使村紫真的很牛叉,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抗得住复数高等术士的全力攻击,更别说收拾他们了。女猩猩到底是基于什么才能这么自信满满地说“足够了”?

    之前跟密鲁菲奥雷的决战成功率比现在更低,几乎是只有奇迹发生才会成功的几率,不过门外顾问曾经这么评价:“对已经成熟的专家来说,将战斗力和可能性以数值的方式来呈现才有意义,但他们还在成长阶段,我认为如果计算结果会准确,那才可笑。他们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无法数值化。”

    他想起了前几次袭击后十雾缩成一团抽搐的样子。

    女猩猩想要干什么,他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他承认那种方法对于短时间内提升实力是挺有效的,但长时间下去身体会受不了那种强度。女猩猩现在看起来很冷静,似乎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越是冷静,他就越觉得诡异。

    而且,她那种说法,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以独自一人战斗为前提……

    弗兰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决定跟十雾说些什么。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忽然跳进弗兰的视野。

    在不断穿梭往来的人群当中,有一个修长的男性身影伫立在那里。黑色风衣,黑色手套,黑色皮裤,黑色长靴,束在脑后的长长的深蓝色头发,看不清面容。

    青年一直注视着这边,但是马上就移开视线,若无其事似的,往和弗兰和十雾相反的方向离去。

    “……啊。”

    弗兰才刚发出声音,就被头顶上方响起的广播遮盖过去。

    列车即将进站,请乘客们在黄线以外的地方等候――列车即将进站,请……

    一片晕黄色的亮光由远至近逐渐清晰起来。

    列车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十雾忽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在弗兰耳边低声叫道:“来了!”

    黑暗之中飘着的两个光点逐渐地扩大,沉重的轰鸣声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震动朝着月台直冲而来。下一秒,一只巨大的蝗虫从连接黑暗的空洞之中探出头来,燃烧着黄色火焰的巨大复眼注视着月台边缘上的弗兰和十雾。在蝗虫背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台上的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向后狂奔,与此同时,身后的楼梯处也传出惊恐的尖叫声。

    从楼梯最上方的平台线后出现一只身形细长的爬行动物,钢铁利爪刺穿天花板,混凝土块在蓝色火焰的高热熨烤下融化掉落下来。在它下方,一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靠着喷射装置浮在半空中。

    “砰!”一声巨响,蝗虫一个跳跃跃上了月台,巨大的重量冲击让月台瞬间崩坏。水泥地面崩裂开来,地面上的裂痕一直延伸到十雾和弗兰脚边,两人同时往后跳开。突然间,蝗虫以极快的速度跃前一步,同时借着冲力猛地一甩尾部,弗兰被甩了出去。

    少年飞到半空中的身影被黄绿色的昆虫遮挡住,喷着腥气的巨大口器凶猛地直扑下来,十雾瞳孔骤然一缩,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再起身时,手中的指环已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开匣!

    一涌而出的紫色火海迅速聚拢,在十雾纵身跳下月台的同时,融入了十雾的身体化作张牙舞爪的火焰纹样。

    仰赖固定间隔会出现的紧急照明灯余晖,十雾在阴暗的隧道中疾跑。蝗虫复眼所发出的火光也从后方紧追过来。隧道难以容纳蝗虫庞大的身躯,隧道里不断传出墙壁粉碎的回音。

    但是,蝗虫并没有停止攻势,它挥动尖锐的前足,从不同的位置连续进击。十雾凭借自身的高机动性,异常灵活地闪躲着攻击。

    “啧!”蝗虫背上的男人低声咒骂,“真会逃啊!”

    蝗虫以与巨大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跃到了墙上,迅速绕到十雾旁边与她并肩而行。十雾察觉到前方微微透出来的光亮,不动声色地减缓速度。

    尚不知危机即将降临的男人立刻指挥蝗虫瞄准十雾的位置,猛地跃起,巨大的身躯沉沉地砸到轨道上。

    “嘎――――!”

    发出惨叫的不是十雾,而是蝗虫。

    一阵难以形容的尖利嘶鸣从蝗虫巨大的口器中传出,一道狰狞的刀痕横亘蝗虫的中部身躯,两只前足被齐根斩断,紫红色的血液犹如喷泉似的迸溅而出,喷得轨道上和墙壁上到处都是。一把由紫炎凝聚而成的巨型镰刀正嵌在蝗虫的身体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焦躁不安,拿起武器准备跳下去亲自迎战,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突然从脚下传来,在男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扩大到整个身体都跟着地面颤动的程度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伴随著沉重的“轰隆轰隆”的声响,巨大的重量挟带着强劲的烈风迎面撞上了男人。蝗虫被整个撞飞了,坚硬的外壳在一瞬间被如此的重量高速撞击也不禁出现了龟裂。巨大的轰鸣声持续了有数秒之久,当一切安静下来后,已听不见虫鸣和人类的哀嚎。

    危机解除后,十雾从间隙中走出来,脸上浮现出疑惑和不安的神色。

    刚才她特意不防备对方的精神力入侵,还制造这么多空隙,对方竟然能够沉得住气没展开攻击。对方看出什么了?或者是因为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不屑于下手?还是说……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左手忽然抖动了一下。

    十雾低头看去,在开匣前被蝗虫割伤的手背上划出一条条红色的细线,血液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响。

    左手又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被割开的皮肤像被看不见的东西扯住般,开始慢慢地往外翻起,露出底下粉红色的肌肉。滴答滴答的声音更密集了,伤口以下的地方全被血染红了。

    左手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十雾皱了皱眉。

    嗡――耳膜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耳鸣。不知什么时候,风声也消失了。就连十雾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是能隐藏气息的特殊术士吗?刚才故意让她察觉到气息,是为了让她大意?

    毫无预警地,染血的左手猛地抬起,狠狠掐住十雾的脖子。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从隧道深处的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了诡谲的低笑。

    xxxxxxxxx

    “呼……”

    弗兰好像很累似的呼出一口气,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用老人家常用的动作揉着肩膀,“过度的运动果然不适合me。”

    在他身后,长长的楼梯早已看不出原貌,碎石将墙壁、地板和月台上砸得坑坑洼洼,可以看出曾遭受到如何暴力的摧残。在被破坏得最厉害的废墟中,爬行动物庞大的身躯被压在石堆之下,只露出布满钢甲的长尾巴,上面尽是伤痕和鲜血。不远处的墙壁中,镶嵌着一个被扁得很惨的人形物体。

    弗兰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接下来该怎么去黑曜镇?女猩猩不知去哪了,车站又坏成这样,不知电车还开不开?万一不开了,难道要me跟着铁轨走过去?”

    一边碎碎念,弗兰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到尚存的月台边缘等待。

    身后一直有道目光紧紧跟随。

    弗兰早就知道了――有人在窥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