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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省政府视察组到叙州,没有人不关注的。在后世,这种事情或许只有相关人员或体制内的人关注,但现在的情形,绝对是全民关注,这不是八卦心在燃烧,而是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县委副书记、县长周本强同样关注着视察组的动向。在视察组到叙州之前,不止是周本强,就是地委书记高显成,都有如云里雾里。但视察组到了叙州之后,对于视察组的动向,周本强当时不在现场,所以视察组要去视察冲白河乡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已经是视察组午饭后差不多要动身的时候了。

    周本强这人,真要说起来其政治嗅觉还是要差一点的,当秘书向他汇报,省委省政府视察组第一个视察目标是西岭县冲白河乡时,他浑然没觉得这里面的特殊意义,而是顺口说了一句:“冲白河乡,那么边远?”

    这个秘书是新秘书,虽然能力方面不错,但见识并不广。譬如这个秘书就没听说过本县粮食局局长安岭就是冲白河乡党委书记调来的。

    所以,遇到这样的秘书,周本强也只能在叙县政府“孤军奋战”了。

    直到午饭后的上班时间,周本强依然不明白省委视察组到叙州视察的意思,至于是否是平常意义的视察,在官场上混的没人会作这样想。

    这时,县办主任王羲甫来到了周本强办公室,好像是随意说道:“县长,这省委视察组选择冲白河乡视察,很有意思呢。”

    “冲白河乡那么边远,有神马意思?”周本强午饭时也想过,但没想通。因为他根本没联系到安岭身上。

    见周本强如此,王羲甫只得点醒他:“县长,冲白河乡可是出过全国经验的,而且那个经验的制造者就是县粮食局局长安岭同志呢。”

    “你是说……啊,啊……哎呀,我真该死!羲甫同志,你立即给安岭同志打电话,叫他到我办公室……不,你给他说,我马上要去县粮食局视察工作,我和你一同去。”周本强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

    “县长,这时去会不会晚?”王羲甫其实也挺同情周本强的,你一个县长,明明把自己家亲戚都推荐到了县粮食局担任中层干部,可你却一直不去粮食局看看或听取粮食局工作汇报,这算是哪门子事呢。

    ……

    王羲甫打电话到安岭办公室时,安岭正在思考如何向视察组汇报的事。虽然想要汇报的东西实在太多,但事实上自己只能或主要汇报的内容,并不能太多,最好是一个或两个。

    “什么?周县长立马要到县粮食局视察?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听到王羲甫的电话,安岭非常激动地说道。

    这个激动是必须的。我们基层干部,等领导的视察已经等得太久了。

    “钱萌萌,钱萌萌!”放下电话,安岭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大声喊道,这是喜事啊,一定要让全局的干部职工都知道,都知道自己激动的心情。

    “安局长,我在呢。”钱萌萌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冲出来,因为安局长的语气很急呢。

    “你立即让人把会议室准备一下,县委副书记、县长周本强同志一行马上要到粮食局视察,同时让所有局级领导准备到大门口迎接县长一行!”

    “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人准备。”钱萌萌一听是这样的大事,当即满口应道。这种事,谁也不能拉稀摆带。

    不到五分钟,粮食局大院门口,就已经站好了王寿英、方成、吴育生、金世荣等人了,而安岭同志,也正在向大门口走来。

    “安局,周县长这事儿,时间卡得可是很准啊!”金世荣看着安岭到来,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招呼道。

    其实,金世荣的思想也属于“大起大落”。安岭调到粮食局,他投靠得最早,但在当晚劫匪抢劫中,他的表现不太像个男人,但好在局领导班子调整时,他依然进入了局级班子,担任局党组成员、工会主席。主管局思想政治工作,分管群团工作、职工思想工作、局后勤服务工作、局职工福利工作、局幼儿园,协助分管综合科。

    原以为,这个职务就是吹吹凉风,打打酱油的。但上任之后才知,自己的位置权数很重,譬如局党组班子成员,安岭同志喜欢“举手表决”,所以他这一票就显得非常重要。而且,后勤服务、职工服务工作,内容很多,涉及钱物都很多,安局从不插手,只要求事前事后在局办公会上通报情况,接受监督便可。

    一个人在单位是否受到重用,可以看其三个方面:人/权、财权、事权。事权,是指对事务的决定权。

    “领导做事,都有统筹安排,轮不到我们当下级的猜度。”金世荣的话,安岭必须纠正,这是他作一把手的义务。

    “是,安局水平就是高。”金世荣一个马屁拍过去。

    “呵呵,老金最近进步不小啊!”副局长王寿英笑着挪揶了一句。

    “就是,向老金同志学习。”吴育生也插了一句。

    这三人,都是原粮食局的干部,其中王寿英,还属于老知识分子,现在可以说都焕发了第二春。

    安岭之所以能把这些人团结起来,一来这些人本身多少还有点儿正气,有些能力,二则是因为安岭的关系。

    安岭其他的优点说多了没意思,只说这班子内部之事,安岭有个最大的优点是“不揽权”,有些领导,名义上把所有工作都分配下去了,但到最后依然是“一支笔”、“一言堂”,甚至反对和建议的意义都不能有,如听到与自己不同的声音就变脸,就不高兴。

    但安岭不这样,安岭说让你分管,你就分管,并拥有最终决定权。

    安岭唯一保留的权利,是“叫停”的权利,你的事情不对,安岭可以中途叫停。当然,安岭叫停时,并不是简单与粗暴地叫停,而是要给出之所以叫停的理由。而这个,正是做助手可以学习的机会。

    只要是心中还有点正气,还想做点事情的领导,都愿意与安岭合作共事。而且,只要注意到了有想法有办法时,主动与安岭沟通,所做决策基本都能在安岭处通过,并不会出现“叫停”或“返工”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副职与助手所得到锻炼的机会特别多,成长也特别快。

    “安局,周县长只说来视察,没说视察啥啊?”方成在几人停止吵闹后,出声问了一句。

    显然方成虽然年轻,但看问题更近根本。官场之事,从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韵味。譬如金世荣所见,有八卦有趣味,小小地表达对上上级的不断,拍拍垂直领导的马屁,这种手段官场流传甚广。

    但这种手段归根到底只属于低层次的东西,笑闹一下可以,平时说一下也无伤大雅。但这种思维方式其实是有害的,因为它容易引导人们停留在“关系学”层面上,平时谁与谁好,谁与谁坏什么的;容易忽略问题本身和事务之根本。

    “来了,来了!”大街远处,一辆桑塔纳轿车拐过弯,向粮食局方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