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孟窅见她笑得苍白,心中不是滋味。胡瑶从前是多骄傲的人呀,生生被梁王耽误终生。梁王孤身远走,她为胡瑶不值;可胡瑶说不在意,她却更不放心。

    胡瑶拍拍好友的手背,反过来安慰她。胡瑶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对梁王的感情。

    她想,她对梁王并非毫无感情的。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梁王,哪个少女会对托付终身的良人全无憧憬呢?只可惜,她和梁王彼此都背负着太多杂念。

    梁王忘不了冤死的母亲,割舍不下空有野心的周家;而自己放不下外祖母的托付,又无法忽略梁王娇妻美眷在先的事实。

    她也曾畅想举案齐眉红袖添香,也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感念外祖母的养育之恩,却也心存怪怨,恨她把自己当作为梁王添力的筹码。她带着怨恨嫁进梁王府,自然无法展露出适宜的欢喜。朝阳公主看了出来,梁王也看出来了。

    外祖母早就告诉过她,这对自负的姐弟是属刺猬的,习惯用尖刺保护自己。但外祖母提起时,话里带着无尽的心酸和包容。

    “但凡当年我再硬气一些,敬贞不至于抛下两个孩子。”阳平翁主永远记得悬挂在宫门上的弟妹,死不瞑目的女人等着自己,每天每晚都在提醒她,要好好看顾她的孩子们。

    胡瑶曾经也为那个女人惋惜,她钦佩敬贞王妃宁为玉碎的烈性,也伤怀生命的脆弱。直到外祖母透露出把她许给梁王的意思,不甘和委屈立刻淹没了那点钦佩与伤怀。

    为了外祖母,她决定埋葬青春的遐想,可她的委屈却成了朝阳眼底的不逊。而梁王也选择相信相依为命的姐姐,以致于在新婚夜上演一出闹剧。这对姐弟真真儿是最自私最凉薄之人,他们的尖刺总是在刺伤最亲近的人。

    或许梁王是故意的,他想驯服她,一如他擅长的驯马,可胡瑶不愿做那被人炫耀的战利品。胡瑶想,月老大概在她和梁王的红线上打了个死结。

    后来,外祖母后悔了。她终于被梁王姐弟伤透了心。阳平翁主看向胡瑶的眼中染上熟悉的愧疚,一如她每一回提起悍然赴死的敬贞王妃时。

    胡瑶害怕看到她眼里的痛苦,那无声的歉疚让她的委曲求全像一场笑话。其实敬贞王妃的不幸与外祖母有何干系呢?难道活人就该永远背负逝者留下的枷锁,

    所以,胡瑶决定放手,成全梁王,成全自己。

    “有琪哥儿在身边,我很知足。”胡瑶无意深谈,释然一笑。“眼下我只为和旻的婚事的犯愁,按说我不便插手,可不管也不行。”

    和旻嫁得好也罢,若是不如意,说不好哪天朝阳又来指责她越俎代庖。她不耐烦见这位“小姑子”,每回见面都是鸡飞狗跳的。

    “我想求大王为和旻赐婚,等过两年除服后完婚,我也算交差了。”

    “今晚我就问问。”孟窅自然答应,转头说起孩子们的课业。“前儿在库房里寻文房四宝,有一副松绦砚极漂亮,我让留下给琪哥儿。府上请夫子了吗?”

    “准备请的,这事托了我外祖母。”胡瑶并不客套,爽快地替孩子谢过便收下来。

    孟窅送了礼,也很满足,接着又表示自己做事很公平。“我也给你留了一幅榻屏。我还记得从前你房里有一面紫檀立屏,特意留着给你呢。”

    东西从库房搬出来的那天,孟窅立刻就想起胡瑶来。她原想当天就送出去。

    齐姜翻出赏单,提笔蘸墨,正要落笔,却被孟窅一脸扫兴地拦下了。

    她只看了眼封皮上的“赏”字,分享的喜悦荡然无存。孟窅觉得赏赐这个字眼伤了她与胡瑶多年的情分。奈何规矩如此,从她的库房搬东西出去,除去送往宣明殿和蒹葭殿两处,都是恩赏下赐。

    胡瑶走后,孟窅送阿满和平安出门去学堂。因为琪哥儿进宫,崇仪特许了半日清闲。客人一走,两个新入学的小儒童还要继续上课。

    平安沮丧地抱着母亲的裙子磨蹭。“阿娘记得想我。等我回来陪阿娘用晚饭。”

    孟窅发现,平安说话越来越流利,句子变长了,语序也通顺了。果然读书有用。

    送走儿子们,孟窅又问臻儿与和旻玩得开不开心。

    “姐姐陪我玩绳戏,还让我赢了。”本来就是她撒娇耍赖换来的胜利,臻儿说起来一点儿也不脸红。过完年,崇仪在九华殿开设公主的学堂。孩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弟弟们是不同的。

    九华殿只有半天的课业,吃午饭前,她轻轻松松地跑来找阿娘。一直玩到吃过晚饭,再由阿爹教她写大字。要是阿爹很忙,她就自己温习十个大字。

    臻儿也听过钱先生讲课,还挺心疼弟弟们。钱先生说文解字生动有趣,只是留的功课甚多。仅凭这一项,就打消了她羡慕弟弟的念头。

    她还偷偷劝吐着泡泡的冬哥。“你就偷着乐吧!等你长到像小床这么高,就要和大公鸡一起起床。要背书,要写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