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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里,白月城朱漆宫门大开,手捧金盘的内侍官由两对徽羽卫随扈飞驰过龙门街,四散入望京勋贵高门之中。因中宫虚悬已久,桓康王亲拟旨意,诏谕望城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凡家中适婚女子于十月吉日入宫待诏。

    孟家在二门外摆下香案,由孟老夫人谢氏领头接旨谢恩。老太太的大儿子是当今的太师,诰命在身,宣旨的内侍官早得了上面提点,此刻也不敢托大。孙媳谢氏与顾氏一左一右扶着她拜下去,听那内侍官在头顶上唱旨。

    孟窅几时见过这阵仗,送走宣旨内侍后,脑袋里还嗡嗡地响。老太太拉着她回到庆余堂坐下,瞧一眼天色,一边打发人往外院传唤,也不说先把一身大礼服换下。

    “去看看老爷们可曾归家来没有,若还未回来,叫管家在外门候着,着了家立即往后头来。”老太太最是主意正,家中大小事情素来是说一不二。当年太师丧女,依然守着无法生养的嫡妻殷氏,便是她做主将小儿子的女儿过继给太师,又许了娘家侄孙女谢氏给小儿子的长子。

    二老爷孟焕章在翰林院供职,兢兢业业二十载,领着正四品修撰的差事,寻常比大哥孟焕文多些闲暇,今天回来的也早一些。

    “恭王年初及冠,早几个月宗正寺就递出消息来,大王要为恭王选妃了。”

    孟窅作为奉召入宫的当事人,有幸被老太太留在堂内。她就立在孟老太太的罗汉塌旁,一眼就看见她眉心的褶皱。

    “这事大家都知道。叫你们过来,想问问外边有没有其他说法。”

    三月里,皇五子册封恭王,年内赐婚也不可厚非的。可往前看,他的三个哥哥无一不是先定亲后开府。再看恭王的生母至今仍是嫔位,甚至连个可以说道的封号也没有,大王对这对母子的亲疏可见一斑,没道理为他一个劳师动众召集望京名门闺秀于掖庭待选。她气恼小儿子不开窍,怪道如今还只是个学究,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孟窅的爹埋头作一揖,颇为捉襟见肘。“孙儿也不清楚。”

    老太太到底没按耐下,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叹了口气。孟嗣柏的头一时埋得更深了。

    孟窅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很是为自家爹爹的窘境心焦,拉一拉老祖宗的袖摆,为父解围道:

    “我听阿瑶说过,大王着急抱孙子,梁王宁王靖王府里都要进新人呢!”

    “快收声!”小谢氏作为老太太的侄孙女一贯得她青眼,惯常就在她跟前服侍,立时出口拦下口没遮拦的女儿。“长辈们商量事情,你一个小孩儿家家不可放肆!”

    老太太心里大致有个想法,听孟窅提起温成县主,愈加确信所念非虚。只是就如孙媳妇所说,这不是孟窅一个孩子能说道的,心里便有些后悔,方才一时不及细想,当着孟窅的面找爷们求证。再看孟窅心无城府的,怎么也不放心让她进去那个吃人的地方。原本打算翻过年,请淑妃赐下教习嬷嬷,再跟着她娘在她跟前学管家,由她出面寻一门体面的亲事,现在都迟了。

    “大老爷回来了!”这时,门外响起脆生生的声音。一对丫鬟将帘子打得高高的,孟太师穿着绛紫色绣云鹤花锦的圆领法服走进来。他脱下乌纱幞头,拱手问过老太**好,一屋子女眷依着辈分向他见礼。

    “大伯公。”孟窅早早从老祖宗身边走下来,因着辈分最小,排在最后头。孟家的孩子开蒙早,都听孟焕文讲过课,也都挨过他的戒尺,心里都有些怵他。她刚挨了训,更是发慌。

    果然就听孟太师缓悠悠地问:“功课都做完了?”

    孟窅一阵心虚,下意识里拿眼去看上座的老祖宗,却是不敢扯谎。“回大伯公,还没。”

    “还不回屋去用功!”小谢氏心道,这一天兵荒马乱的,老祖宗此刻连更衣的功夫都不曾得,孩子哪里有时间做功课?!可她到底是年轻媳妇,见老祖宗不出声驳大老爷的话,只顺着势把孟窅打发出去。

    孟太师不急着说话,又开口把不相干的女眷请出去,只留了夫人殷氏、孟焕章夫妇和孟窅的爹娘。熏炉里的香灰塌了一个角,丫鬟进屋重新换过热茶,看一眼上首老太太的眼色,端着茶盘静悄悄退出去放下帘子。

    “大王是什么安排?”心中已有定论,老太太还是心存侥幸。

    “恭王选妃只是其一,大王的意思是梁王、宁王、靖王府里都要进人,今冬明春就有决断。”大王体谅孟太师是有年岁的,非大朝无须起早摸黑去宫门点卯。孟家没有擅钻营的人才,消息不大灵通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