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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春儿哪还能不明白孟良胤今日叫她来的用意。只觉得听了

    他这一番道来,心底幽幽泛起苦涩痛楚来,满目明艳的春光,瞬间褪淡

    成了暗灰色,就连方才那一丛鲜黄蓬勃的金钟花,也瞬间黯然失色。

    孟良胤见她这副样子,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于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道:“霍纲从来就是这个性子,沉稳有余,却也时常木讷,往往看许多

    事,没有□□灵巧的心思,就容易看错,误入。可是他如今身为宰辅,

    总揽朝中军政大权,掌朱批玉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半分错都不

    可以的啊!他若有什么行差踏错,小则殃及己身,身败名裂,大,可就

    是动摇国本,祸及天下!”

    孟良胤这番话,说得十分动情,既有愤懑,又有痛惜,他一生为段氏

    江山殚精竭虑,怎能容忍在行将就木之时,看到江山危急而袖手旁观?!

    那日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尚不能令霍纲回头,如今,却也只能靠

    着最后这个希望了。

    他略略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定定地盯着春儿,道:“他一叶障目,

    迷了心智,难道,连你也昏聩了吗?!”

    这一句,语气极重,显然是孟良胤责怪春儿既然知道,却不劝阻事态发

    展。

    春儿依旧侧低着头,眼神飘落在那丛旺盛的金钟上,良久之后,方

    悲苦一笑,轻道:“连您都劝不动他,我的话,他岂会听?”

    孟良胤见她如此情态,不由恻隐怜悯,微微地摇了摇头,叹道:“十

    年修得同船度,百年方能修得共枕眠,人生在世,唯父母、兄弟、夫妻、

    子女最为亲近,你们是结发夫妻,十年恩义,又岂是那一张脸面能够相

    比的?孩子……诚心相劝,悉心感化,他,一定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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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夏之交,天气昼暖而夜凉,白天里只需薄衫上罩一件半臂,方觉得

    轻快些,但落日西沉之后,却是凉薄的很。

    春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卧房外的廊子下面,手里抱着一件‘天水碧’

    印染的长衫,那是她给霍纲做好的新衣。

    府里有专门的针线房,她与霍纲两人的四季常服,进宫面圣要穿的礼

    服,平常谒宗庙穿的祭服以及大小婚庆要用的吉服,都有专门的针黹工

    人负责。可是,春儿却总喜欢自己动手做他的常衣,虽然霍纲老念叨她

    不要在这些上费心神,可是,她总是嘴上应承,手上却不停。不为别的,

    只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

    欢喜。

    孟良胤长病休养之后,霍纲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一半,所以每天都

    忙得很晚才能回家,她也每天都这般等他。无论多晚,无论冬夏,手里

    总是抱着一件衣服,守着廊下的风灯等他回来。她要他折进垂花门,第

    一个看到的,便是自己。

    明日开始,又要轮到他入宫‘守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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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纲今日处理完公务,刚要打道回府时,清和宫里忽然来人说小皇帝

    病了,太后急得没了章法,叫他赶紧去看看。

    皇帝年纪尚小,身体却很健康,不似一般贵胄家的孩子那般羸弱,平

    时也甚少生病,于是霍纲一听,也是一急,匆忙收拾了,火速奔往后宫。

    一到清和宫,刚想让门谒进去先通传一声,不料慕容桑儿的贴身婢女

    早已守在中门,一见他便引了进去。

    到了内殿,只看到太后抱着儿子已经哭得两眼通红,太医院所有的太

    医都在了,一帮子人围在床边;一屋子奴才抄方的、取药的、进进出出

    端盆送水的,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

    慕容桑儿一看见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未语泪先流,看

    得他一阵心疼,回头便朝太医们大喝一声:“皇上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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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忙乱乱,到了这个时辰才回府。本来慕容桑儿不肯放他回来,但是

    他总觉得那样做得太过了,终究不妥,便安慰她太医们轮守,不会有事,

    还是抽身回来了。

    满身疲惫之下,从藤廊上走过,远远地,便看见妻子站在庭中,一个

    人默默地出神。

    这一幕,不禁叫他有点想逃的冲动。于心有愧,实在不知,该怎样面

    对她了……

    春儿也已经看见了他,当场绽开笑颜,走上两步去迎他,还是那经久

    不变的一句话:“累不累?”

    霍纲也依旧一尘不变地微微摇头,轻轻抚着她的肩头,道:“以后别

    站在外面了,小心着凉。”边说着,便带着她一道往卧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