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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墙影像广寒宫的精致绿幕。

    两人在影子下,一言一语,将错过的支离破碎断续拼凑。

    石墨说得轻描淡写,秦甦在他自带降温的清冷声调里,抽噎得不成人形,搞得她怀疑自己女主角病太重。

    只是一段阴差阳错的青春往事而已,她有点儿小题大作,演得有点过,整成生离死别的阵势了。

    在她的预想里,画过她、找过她、甚至还“恨”过她,再说起这件事,两人应该抱头痛哭才对,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流眼泪?

    秦甦隔着泪帘心叹,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到底小小年纪就炸过面粉厂,这种小场面确实不值得哭泣。

    石墨两臂往脑后一枕,神态慵懒地告诉秦甦,那个人就是你兄弟,高三开学去参加了物理比赛,去了一个月。期末考前给你塞了张纸条说下学期会晚点来,你是不是没收到?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秦甦隐隐想起了那阵子理科大牛确实都出“远门”了。“那得奖了吗?”

    “没有。”他继续说,“你那个兄弟比完赛去找你,你正跟男生手拉手。”都不用打听,坐在教室里,秦甦的新鲜八卦自汹涌而来。捂住耳朵都堵不住八卦的声儿。教室里,如果还有一个可怜人,那就是柏树姗吧。但她高高昂起的脑袋让人不敢近前安慰。这可能也是他们后来能说上两句话的原因吧,他和她在秦甦的话题上,习惯不插话地保持沉默,像热火朝天里的局外人。

    秦甦说:“我是有原因的。”她在做自己的骑士!

    石墨后来知道了,“他知道。”

    秦甦急得掐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你那个兄弟”、“他”,这厮到底是哪里在别扭啊!

    石墨一边躲一边玩笑,“你那兄弟寻思,按照排队顺序,下一个不是他吗?怎么有人插队?”他看了眼秦甦,揉揉她的脸,顿了顿,“然后他就想算了,继续很有素质地排队了。”

    “啊啊啊啊啊!”秦甦正认真听呢,他怎么开玩笑呢!

    她抓起枕头压他、弄他,被石墨捞进怀里使劲儿安抚,他亲亲她,“逗你呢!”

    “然后他难过了是吗?”

    “还好吧,记得不是很清楚。”

    秦甦和他的距离一向很远,落空了会失落,闷在房间抓狂。但多大点儿事儿啊,走出房间醒醒脸,又是一条男子汉,如此,呵呵,大半年也就好了。

    是吗?秦甦想想也是,“那你后来有去音乐教室吗?”

    “去了。”

    “我也去了,但太远了,我去的少。”

    “我知道。”石墨点头。

    “那我们后来遇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你身边的异性就没断过,我一直在被插队。怎么,我去找你投诉吗?”他冷脸,终于遏制不住那股不爽了。

    在悦来,她夸他活好,石墨笑着问她,既然如此,要不要考虑换他上位。但秦甦并没有觉得这话耳熟。她对男人从来又热情有加又不屑一顾。他说什么,都像只上蹿下跳求女神关注的猴子。

    秦甦心虚地攀上他的肩,一点点往上挪,嘴巴求饶地亲他。

    石墨故意招她,偏开头。秦甦娇哼地捧住他的脸,连盖好几个戳,石墨左右躲避,唇周仍是染了一片温热的凉。

    她使劲拱他,好不容易把他拱得面色松动,压低声音给他报信:“喂,石黑土,你露馅了!”

    “嗯?”

    秦甦悄悄说:“你说了‘我’!”

    他低笑,全然不在意,“哦。”

    “干嘛不承认啊。”

    “我只是顺着你的语气说,你跟我兜圈,我就跟你兜。”她一直绕着蚊子包挠痒,他也乐得同她一块忍痒。

    原来是这样!秦甦还以为他失望,不想认她。害她不断拔高那段故事在她高中的重要性。

    “那是阿姨让我帮她保密,我”哎呀出卖了莫蔓菁。秦甦僵硬着脖子看向石墨,只见这厮一脸了然,嘲讽地撇了撇嘴。

    她破罐破摔,没素质到底,“是不是你不让我看你的东西,害得我被拉住了,还被堵住了嘴,那我只能跟你兜圈子。”

    石墨无语,“能指望她干点什么。”

    “哈哈哈哈哈!”石墨说莫蔓菁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只是,她笑到一半想到自己要是生了个儿子,估计也是这副样子,不由心里拔凉,又停住了,“阿姨挺好的,又漂亮又可爱。”好像还很有钱。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惹人厌烦的婆婆。

    “呵”

    “哈哈哈哈,你也太阴阳怪气了!”

    果然生儿子就是生冤家。

    秦甦说自己的信息量很少的,所以门背后的人走丢了就走丢了,于她,捏着那幅可笑的“自画像”对着那帮男生的脸比照一圈,已经是羞耻的极限了。

    石墨说,他知道的,不用解释。

    “这事儿怪你哦。”眼泪在不知不觉里止住,盐水在眼角干结,绷得难受,她揉了揉眼睛,石墨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以为她又在哭,偏头关切过去,与她精灵一样的眼睛撞个正着。他伸手帮她揉,“别哭了,妈妈哭多了,听说小孩也会爱哭。”

    “嗯,我不哭。”她推推石墨,“你不在意我为什么背信跑去谈恋爱了?”

    “不在意。”

    秦甦盯住他,这厮面无表情,眼神躲避,一看就知道——很在意!

    骗子!

    秦甦犹豫道:“我当时”

    石墨打断,不用说了。

    不让她说?秦甦本来还不是很想说,显得她又歹毒又执拗,破坏形象,但他一副懒得听的样子,搞得她胜负欲起,偏要说!

    “我找到了陷害我作弊的元凶。说来,还多亏了你呢。”

    秦甦找去过柏家好几回,虽然没什么机会进门,但看得出,她家很大很空,状况与大家传的“有钱又漂亮”不符。她讽刺过柏树姗无数回,嘲笑她,打击她,欺负她,结果这个死丫头颇有忍辱负重的潜力,绝对是间谍好手。秦甦发现柏树姗很在意别人的评价,便通过跟她周围人对话的方式吓她。

    她到底没有落井下石,始终拽着一根门面上的线,替彼此撑着。

    倒也不是善良——

    秦甦的大舅年轻时在云南当兵,做过神秘差事,后来腿脚不好,回当地转了后勤。他给秦甦讲过罪犯心理,这帮刀口舔血的坏蛋,逃亡时永远睡不踏实,心理绷着一根线,可一旦逮住丢牢里,他们不再抱任何侥幸心理时,那一刻的睡眠质量就好了。对他们来说,彻底暴露反而是解脱。

    秦甦于粗枝大叶里拨开细弦,精心筹谋,像遛狗一样,拽着一端,不同柏树姗扯破脸皮,还帮她维护同学间的门面,但私下威胁时,从不嘴软,把对方的阴阳面学了个全套。

    秦甦回回都能在柏树姗脸上看到铁青的惊恐。

    是以,她很少会与非挚友提及柏树姗。眼下这姑娘彻底在她生命舞台里退场,高中的烂事也没人在意了,而说出这件事有利于换回她的“忠诚”形象。

    秦甦犹豫后,第一次给一个外人说了。

    很奇怪的是,她没有在石墨脸上看到什么惊讶的神色。她问他,她是不是很坏?石墨摇头。她又问,那她是不是很勇猛?石墨想了想,点头。

    “那你不给我鼓个掌?”

    他愣了一下,真的抬起手,给她鼓了掌。

    冷淡过头了。

    “是因为她跟你一个班的,所以你不方便附和,是吗?”到底是三年的同班同学。说实话,如果石墨此刻附和女生的坏话,她也会尴尬或者不齿。她并不习惯在人前贬低她,尤其在追赶虐恋里,她生出了异样的、令人抗拒的连接感。人果然是变/态的动物。

    “不是。”

    石墨早就知道。从柏树姗到他的loft送月饼礼盒,局促参观至二楼,看见他没来得及收起的“艺术品”,恶心得扇了他一巴掌那刻起,他对秦甦的又爱又恨就变成了纯粹的愧疚。

    他在流言里认识她,别扭地喜欢她,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他甚至都没柏树姗了解。柏树姗看到秦甦画像开始,就显得极其不正常,拼命抓头发,全身发痒,彻底没了端庄冷静。那个在她看起来和秦甦毫无瓜葛、且对秦甦不屑一顾的男人,居然这么恶心。

    石墨经此一役,一直不敢告诉秦甦,是怕她也如柏树姗一样,听见对方名字会激动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