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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往茔儿时的学堂距家几十里地,那先生颇为可亲,听说学堂最年幼的孩子翻山越岭来求学,心疼地不得了,自己腾空一间房让阡往茔住。于是在临行前的傍晚,他告别了生活十二年的故土,告别了童年。

穆婕与他年龄相仿,和阡往茔几乎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两家关系也走得很近。正因如此,穆婕很早就从父母口中得知阡往茔即将离开的消息,她背着手,靠在房檐下,沉默地低头。

“我得说,要让我上学堂。”

“什么是学堂?”

“我爹说也是读书的地方,但比村里的要好很多,学生也多。”

“你去哪里?”

“柳梁镇。”

“远吗?”

“远...我爹说乘车要一天时间。”

“明天必须起程么...”

“嗯”阡往茔认真地点头,他没有察觉到穆婕不经意间流露的不悦。

“这么仓促啊...”她沉默片刻,背过的手绕到身前,将手中的风车递给了阡往茔,那风车制作的十分精巧。

“带上它吧,我昨晚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不过,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阡往茔转过身,迎着风跑了几步,风车吱呀吱呀地转了起来。

“喂!”穆婕叫住了阡往茔。

“还有要说的吗?”

“我...”穆婕摆了摆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再会...”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穆婕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终于是垂了下去。

风车一直在转,如同她爹穆卫客栈的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似乎总有说不清的相似之处。

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几十里的间隔,但也就是几十里,让穆婕等了十年。

十年后,刚刚中举的阡往茔回来了,他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如同一位凯旋而归的将军,簇拥在鞭炮与喝彩声中,即使穆婕再怎么努力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看见阡往茔的帽沿。

村长,乃至县里的官员,都亲自接见他,过去私塾的先生给阡往茔题字。仿佛一夜间他变成了太阳,所有人都想面向他,靠近他,从他身上沾些光热。

穆婕最终还是被人群挤开了,她想了想,转身离开。

毕竟她想看的不是书生得意,而是十年前那个一尘不染的少年。

“怎么...还专程来找我?”

穆婕一如既往地帮爹洗餐具,阡往茔冷不丁地闯入,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两人相视片刻,却又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熟悉的记忆都寄存在遥远的过去,如今四目相望却显得格外陌生。

“为了见你,我才回来的。”

“是吗?”穆婕又转了回去,继续低头洗餐具。

“那这次同样也很仓促吧。”

“嗯,明天就要走。”

“又是...明天...”穆婕忙碌的双手停在冰冷的水中。

她朝思暮想了十年,阡往茔却如同扑朔的蝴蝶般,悄然飞入她的梦中,又悄然离开。

她多想,能有胆量擎住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倾诉自己积攒多年的情感,哪怕被无视,被冷漠地拒绝。但似乎,连开口都是不被允许的。

“你放心去好了,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阡往茔垂下手,目光冷冽。

“我以为,你的语气会在亲切些,毕竟...还是有很多话想说。”

“和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吧。”穆婕微微抬起眼皮,似看似不看。

“你是向往星辰大海的舵手,始终昂首挺胸,满目璀璨,目光也如永恒的星辰,从升起那一刻,便再未落到海平面以下。”

她码齐洗好的餐具,将它们装到筐中。从阡往茔身旁绕过,一如他那天离开般,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开。

“为什么生气?”阡往茔不解地问。

穆婕停下脚步,微风吹起她的鬓角,依稀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不是生气,而是小心翼翼地规避,规避他们之间逐渐悬殊的地位差距带来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