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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不只是兴奋到快要被三叶灌镇定剂的银时,风纪委员会大多数人都对日本行抱有强烈的期待。大家感兴趣的当然不是樱花,而是神秘的东方文化,以及想要见识一下,能把十全十美先生养出来的土壤,究竟还生长着怎样的奇葩。团长更是动用了家族关系去魔法部申请了一把门钥匙,直通土方老家大门。

    我们是在樱花最盛的时节过去的。还未睁开眼就已经感受到了英国极为奢侈的中纬度艳阳。睁眼后,满山的樱花,像梦境的延长布景,在将醒之时就已失真失觉。

    哎,如果小玉也一起来,这个梦会不会更美妙一点,让人更想沉醉不醒。但她拒绝同行。

    小玉对充满了人文赋魅的景色不感兴趣,对那种约定俗成的世间象征更是嗤之以鼻。她的快乐只基于理性思考和双盲测试的硬性结果,她连幸福的定义都要从社会概率中寻找答案而无视内心直觉。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快乐和痛苦,她像一个源代码完全与人类相悖的机器人,她可以从概率和经验分析上理解人,但人不能从这个稀缺的个例中找到她的归类。

    我意识到,即将毕业的我永远不可能和小玉有同行的机会了,无限悲伤。而在校的最后一个春天不能和她过,这将是这辈子的遗憾,这直接导致了我在这段旅行中的各种抑郁。

    我觉得,樱花姿色真的只算是一般,远不及漫长花期的霍格沃茨百合。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它?我也看了些麻瓜的旅行攻略,有什么霎那凋零的物哀之美,或者表达在最盛时死亡武士道精神。作为一个斯莱特林,我觉得这小器易满的审美,过于细腻的触觉,囿于方寸间,会自恋到有些自我耽误。

    嗯是的,我就是不拐弯地吐槽土方的狭隘,近乎自虐的狭隘。

    土方的父家大得有些让人气喘,不过土方说那现在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要不是门钥匙安错位置,他一步都不会踩进来。他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偏院别庄,那才是他母亲和弟弟住的地方。

    我看到了土方的母亲,那个在我印象里带着浮花般旖旎艳色的女人,真人却有种木纹般绚烂又沉稳的美感,无妆也可压世,笑起来还有种不怎么伤人的清凉。她穿着素色和服站在门前一株巨大的樱花下,对我们鞠躬相迎。她那微渺谦谦却又傲气不减的眉眼,竟有些少年人清俊的倜傥,和带有中性气质的土方几乎神髓相合,到底有几分硬气,不细究也深沉了。

    所以说!这哪里是那种可以委身人下的人啊,高杉!

    我横眼瞪着高杉,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也是傻了,信这个对土方极尽污蔑之能事的家伙!不过似乎也很快意识到,高杉其实也没说错。出于宗法信仰的狂热,东方魔法师中存在“妾”这种传宗接代的落后遗留。专门培养这种妾的神祠,会在麻瓜中挑选具有魔力(或者没有)的巫女从小进行训练。而且选择是双向的,这些巫女可以拒绝她们不喜欢的男人。

    这样看来,土方或许是混血,或许不是?不不,我可不想深究,任谁都知道这种定制小妾,和蓄奴买卖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应对这种生殖贩卖引以为耻,我依旧可以鄙视他!

    和西方对自然过分的抑制和调配相比,东方园林有种稍微粗放的自然生长轨迹,而且还会人为地助长这种痕迹的弥留。门前石坎长着滑到让人摔跤的苔藓,路上铺满了踩成泥泞的樱花瓣也故意不扫,腐败变黑的竹篱淋着几层白色的鸟屎漆,空气中弥漫着木屋被阳光蒸发解构的旧屑气味……

    团长端着一本《禅道》解释:这便是禅了,一切都有种任大化锈蚀的无情不仁,留人独自格物,不执世情兴衰,明心见性。

    呵呵,又来了,拉文克劳学霸式装逼,我是不明觉厉了,既然这么不执随意的禅风,怎么竟养出过分执拗的人来?不过同行几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倒是点头,连一向傲得和风纪委员会没有任何交际的朽木白哉也和团长论禅了。

    进门后我们看到,这片孕育了土方十四郎的土壤,正在培植新一代青光眼。一个才两岁的幼童端正地跪在对面的廊檐下写梵文,周身围了一群云雀。看到我们后,他停了下来,故意挺高了腰板和下巴,犀利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搞得我们突生冒然的尴尬。

    这种训诫的目光,这种青光眼学习强度,这种把自己凹成活体模板的范儿,这种吸引一群小鸟安然落定的动物气息,这种V字刘海,啊,果然一模一样……

    土方十八郎,久仰久仰。

    (26)

    银时好像发现了人生新大陆,赶紧兴奋地跑过去戳着小幼童的嘟嘟的脸。那小身板在这头大型禽兽面前绵软易推倒,迅速沦为银时怀里的可拆卸玩具,又惊又怒。

    “你是十八郎吧!啊!超级可爱!小号多串啊!卡哇伊!”

    “你这天然卷!把你的爪子从我弟弟身上放开!不然老子废了你!”在土方眼神威慑下,银时赶紧放人。土方护犊子在意料中,不过那犊子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那犊子很严肃地对土方用日语说了些什么,土方超级严肃地走过去,和他相对跪得端正,然后郑重土下座:“嗨咿!”

    银时问:“喂,这小家伙说了什么?”

    土方答:“他说你是极端无礼之徒。”

    “哦?我怎么听到他的主语是‘Oniisama’、‘Oniisan’怎么怎么的,他看你那表情,是在训你吧。哈哈!”

    “是的,他说把你这种人带进家门,是我这辈子的耻辱,希望我洁身自好,以保家风清白。”

    “嘁!小屁孩!我让你看看我是什么人!别说你两岁了,你就是再大十岁,十分钟不攻略你,我跟你姓!”银时夺过坂本的定制扫帚快援,把土方的弟弟提起就上了天。

    十分钟落地后,土方的弟弟就已彻底被带他装逼带他飞的银时攻略。一口一个软糯萌嗲的“Gintokiniisan”,和他家的小狗一样缠着银时转,跪得如此干脆,在我们的紧绷着但绷不住的嗤笑中,气得土方把他弟端在面前严肃训话。

    虽然日语大家一句没听懂,不过土方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你在我面前不是一本正经早慧又端装么?端庄就是端着范儿来装的么?不是满口武家的矜持骄傲么?来了个流氓一样的家伙你分分钟被调·教完毕你让我很鄙视你好不好!”

    而他弟一个音,一个转头的动作,道出家传的傲娇属性和谁也拉不回的决绝:“哼!”

    作为弃兄投银的奖励,午饭之前银时都把十八郎带上天俯瞰山川。在这段时间,大家都跪在茶室喝茶,土方把我们介绍给他母亲,当介绍到三叶时,土方母亲倒先开口了:“这一定是冲田三叶小姐,犬子经常提起你。”

    画面一度很和谐,很默契,很神交。

    来不及感慨女人的直觉,我就立即反应过来,要从风纪委员会这些画风诡异的不羁女、死腐女、猩猩女、抖M女、禁欲女、蕾丝女中把三叶挑出来,其实毫不费力。

    知道高杉和土方母亲可能有些际会的我,还多留了个心眼去注意他俩的互动,也第一次看到高杉被两三句话婊到哑口无言只能跪地擦汗的尴尬。

    看来过节果然很深,介绍完毕后,土方母亲没有招呼她的未来儿媳妇,反而点名:“这位高杉公子,令尊可是在英国魔法部任职?”

    高杉似乎已有接招准备,淡定:“确实。”

    土方母亲笑着恭维:“令堂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竟能和那位高杉大人,生出你这般标致的脸。啊,若当年高杉大人有你这般俊俏,就他那身高也能让神祠一半巫女心生眷属之意。”

    高杉的脸色和声带都陷入了死寂,我当时没忍住,把茶都呛出来了。其他人可能都没听出除了“问候父母”和“你爸爸也很矮”之外的意思,就我秒懂了。这长达20年的刀,穿了两代啊。

    先不深究高杉父亲是不是长得足以把“倾国倾城”平均成“标致俊俏”,就说他也去神祠这种地方,毫无血统观念的开放,嗯,这很格兰芬多!而且,还是没被“卖方”看上眼的“买方”,这尴尬隔着二十年我都有些不胜寒意……

    “过奖了……”憋了好久,高杉才回过神。而土方则起身给母亲斟茶,不过这母慈子孝的画面,我怎么看着像齐齐竖起中指说“婊他”,然后斟杯也像击掌庆贺。

    啊,土方母亲虽然轻描淡写,也算是为土方出了口气。说起护犊子,土方母亲才是这家之最吧。女人的保护欲,普遍强过男人的占有欲。

    大家听土方母亲说了神祠,对此兴趣浓厚。只停留在脑补中的和风雅乐和樱花下“端庄”神圣的巫女,似乎仅有一窗之隔。大家有意无意多提了几次,土方母亲便说午后带大家过去,说那是娘家般的地方,丝毫不避讳她也是从那儿出来的。

    我注意到有几个东方土著看土方母亲的眼神有些可控的微妙,在土方母亲一甩马尾昂扬磊落的姿态下,又迅速转变为钦佩。

    (27)

    土方母亲毫不掩饰对三叶的喜欢,就连厨房这种主人才能进入的客人禁区,三叶都受邀进入。在东方,大户人家在有重要来客时,女主人都会亲自下厨以示尊重,而三叶的入主其间,这是在明示新女主临门,而我们该给礼金了吗?

    如果历史真能按照这样水到渠成的路径上演,就算这礼金价值五万加隆,我也会给啊……

    三叶在午餐时出现,穿着土方母亲年轻时的和服给大家端上饭菜。三叶本不是太过害羞的性子,却也双颊染绯——即便这样,她也不是脸最红的,三纲五常先生已经脸红到掩面了。

    土方对面坐着的银时和他新驯服的小弟以及这小弟的小狗,同步侧脸无视,一副在相亲会上陪同“地主家的傻儿子”那样的尴尬揪心。

    所以,答应我们日本行其实只是为了带女友见母亲?所以,午餐是吃狗粮吗?不得不说,三叶确实惊艳到让人食之无味,味同嚼狗粮。银时开始敲杯子,指着三叶,说要让那最漂亮的女人给他斟酒。

    而起身跪在银时身边斟酒的却是土方母亲,银时一副调戏不成反被婊的颤抖。

    “难道,我不是最漂亮的女人吗?坂田先生?”

    “呃……当然……”自觉忤逆的银时赶紧让土方母亲坐好,不用倒酒了。土方母亲则凛然道:“这个世界上,敢拒绝我倒酒的男人,你是第一个。当初,就连迪奥·白兰度想要喝我一杯酒,我都没有给他机会哦。”

    据此,大家对土方母亲的尊重,又上了新的台阶。

    土方母亲一直跪在银时身边,这种“服侍”的画面我隔了好远都生出上刑的紧张。不知怎的,我觉得土方母亲此举别有深意。偷偷看了看土方和团长他们几个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凝神严肃。

    那时,我已经从团长那里知道了土方家和坂田家是怎样的不共戴天,他们之间才真是有不能靠几句是非善恶就可以扯清的过节。虽在座诸位皆是无辜,可这生长出仁义礼智信的土壤,这鄙视流氓癖性的高贵矜持,这独占数百亩春光的盛景,这岁月静好的超脱禅意,无一不是建立在暴虐侵蚀下换来的体面。

    我毫不怀疑,在土方那时的人生规划里,有朝一日一定会让母亲和弟弟,完全地,脱离那个让他恶心不已的地方。但那个时候的他尚且只能附着在父家这立锥之地,艰难地等待成长。成长到他的一切决绝都有退路,成长到他可以担负起家人不至拮据地过一生,成长到他有底气与银时毫无挂碍地交心……

    我们都清楚,是土方逼自己太紧,银时可从未在这件“大是大非”上提过只字片语。银时是以“贱贱的”癖性作为标签活着,不过论通透,谁可与之并论?银时何曾以过去的苦难置换任何惩戒世间的正当权利,哪怕他的身世只要截取一个篇章都能让全欧洲的圣母婊奉上灵魂去宽恕他炸毁地球的罪;哪怕他只要一伸手,他就能轻易得到神秘人留下的一切……

    让土方在这自我逼迫的重压下好受一点的是,银时愿意用不强求的姿态等他。等他拿起、放下、举棋不定、落子悔棋……一切选择,银时都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我们如此,对土方更是如此。

    嗯,这感觉,像是等待沙弥顿悟的菩提,自己已经跳脱烦恼,以无欲无求的态度,静待凡人破障。

    土方端起酒杯起身,挤在银时的案桌旁,拿过母亲手里的酒壶,为银时斟酒:“我陪你喝。”

    银时笑问:“哦,来一杯兄弟的交杯酒吗?”

    “啊。不喝吗?”

    “这半杯不够啊。”

    “Gintokiniisan……”十八郎撒着娇,宣告还有他的存在,他也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地为银时斟酒,土方母亲一手稳住这只小手,另一手将酒平缓地斟到满沿。

    三个人斟满的酒,银时一饮而尽,大赞再来。

    这个场景我记得如此清晰,连那时杯沿的泛起的涟漪我都能重构,仿佛它们就在我的呼吸下,我都能闻到那清酒微甜以及空气中淡淡的樱花气息。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一次次地回放这个颇有象征意义的画面。在充满了男权侵略的世界,和解的契约在后院一个美丽母亲的主持下明文签订。

    任何一个旁观者,都可以从银时那幸福的笑里判定,他绝对不可能,伤害这个家的任何一人。哪怕,他的家被伤害到,只剩他一人。

    (28)

    女人,母亲,兄弟,孩子,果然家庭是很治愈的。治愈到银时都开始主动脱衣服,释放自我了……

    银时的家徽从长袍口袋中滑出,土方母亲又让我们见识了何谓能让迪奥·白兰度也无法染指的才华,以及土方那巴别塔级的语言学素养从何而来。她拿起这枚银制家徽,一眼就看出了那上面的铭文:“爱永远伴随牧羊人。”

    银时迷糊问道:“那是什么?”

    土方母亲道:“护身符咒的文字。了不起,竟然还能见到古妖精文。作为最后一个学习过它们的人,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辨认它们的可能了呢。”

    最后一个还能辨认古妖精文的人类,这价值,比得上一千本霍格沃茨藏书啊!罗宾已经站起来,以我们从未见过的崇拜状和激动到失控的表情走到土方母亲面前,求她务必教自己。

    “古妖精文……妖精!”银时猛地夺过他的银制家徽,一手捂住嘴痛苦地撑起,几乎是逃跑般地窜到院子里,在樱花树下跪着狂吐了。

    桂此刻也痛苦地双手拍桌站起,看他那双目通红的样子,团长赶紧递上手帕。

    “我要去银时那里……”桂拿起手帕往外跑,和银时痛苦地跪扶在一起。

    团长解释,把所有人的目光牵回:“对不起,我以为递给他的是抹茶,看他反应那是芥末啊。”

    哦,团长也有这么智商掉线的时候。也对,他在桂面前智商从来没有上过线,即便在线也隐身……m.ΧζEwεи.℃om

    银时就这么静静地枕着桂的大腿睡去了,桂就这么静静地抱他入怀,我们就这么静静地恨得牙痒,看他们在樱花树下躺了半天,夜一这腐女基本上已经因脑补过度废了。喂喂喂,清酒也能醉成这样?明明就想枕大腿……连团长都没有那种待遇。

    银时揩油到黄昏才满血复活,大家换上和服去神祠涨姿势。神祠在麻瓜的地界上,魔法绝对禁止。团长尤其叮嘱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公子们,第一次脱离魔法世界,千万不要被麻瓜吓到也不要把麻瓜吓到。至于更多麻瓜相关问题,可以问来自麻瓜世界的齐木楠雄。

    算了,还是不问吧……那种头上戴着奇怪发夹的天线宝宝,我们风纪委员会没有谁想要认识。

    学校流传一个说法:银时和土方所在的蔷薇寝室,战力值加起来约等于风纪委员会剩下人的总和(不包括团长)。虽然很想否定,但若真发生对抗,他们一个寝室绝对能颠覆风纪委员会。

    齐木楠雄摄神取念及意识控制可以让指挥部直接瘫痪;朽木白哉中远程火力压制及掩护,放银、土二人突击快攻,决定性地无人可挡;特拉法尔加罗是足以和桂这深V奶妈平深平杯的治愈高手,带武装色霸气输出,对桂在理论上可以实现压制,伦理上可能压制不住。最后,在霍格沃茨保卫战中死去的迪卢木多·奥迪那,英灵永存,骑士的灵魂会给活着的同伴无限勇气,信仰护体,谁能挫败!

    不过还好,这仗打不起来,他们才没有这么风纪委员会这么中二热血。这个寝室每个人都很有性格,主色调偏冷,并没有那种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格兰芬多传统寝室文化,典型的和而不同。彼此性格难调,从侧面上印证了分院帽的“计划分院”政策,让至少三名斯莱特林混进了这个寝室。

    对于银时来说,住进这个寝室不但攻略了一枚连体婴兄弟,还成就了他“霍格沃茨睡了最多男神的人”以及“霍格沃茨最多男神暖床的人”这两个称号。作为多出来的打地铺成员,他喜欢半夜三更爬上别人的床,藉此睡遍了全寝室。

    其余人还好,他到底是如何能睡进朽木白哉被子里的,据说只有夜一知道。我不想知道她所谓的那种知道!而且差不多能想象她所谓的知道……

    黄昏的神祠会自带特殊的舞台效果,进出的人,即便是麻瓜都有种自我魔幻化的表演情结存在。他们可以装得很超脱,空灵又纯净,或者在某棵樱花树下默念着某些中二台词,释放他们不安现状的小情绪以及毫无根据的自我崇高。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不是群氓中跟随主流的现实派,不是面对几张试卷唉声叹气感慨世界绝望的中学生,不是连起个床都要挣扎十五分钟的懒猪……他们全部都觉得自己浑身带着仙气,觉得这个浑浊的世界配不上他们沉淀灵魂的“神祠五分钟”,觉得他们的感官和灵魂体验是宇宙独一无二的存在信号……

    不好意思,对麻瓜取念了,麻瓜的心思重复率很高啊,连“我是最特别”的这一点都出奇地一致。我开始理解齐木楠雄的痛苦,以及必须戴上天线和锗戒抑制魔力的必然。

    连魔法师都无法确立自己的“特别”,连最顶尖的魔法师都要承认自己的“人之常情”绝对不可排除,毫无特质的麻瓜,脑子是破了洞才觉得自己秒天秒地神游太虚吧。

    悲哀的我,怎么就刚好喜欢上了一个,真正“特别”的,以及希冀排除“人之常情”的人……

    哎,春风啊,为何将我们唤醒?

    (29)

    神祠的巫女,改变了我对她们善于曲意逢迎的刻板印象,让我重新用更多正面评价丰富了我脑内的“巫女”词条。

    先是土方母亲,她的语言学水平无需赘言;更玄的是,三叶和她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便认定自己那源于正统经院的魔药学水平远不及她。

    我以为土方母亲是个特例,神祠的巫女们却集体证明,时代的风云变幻已经洗刷了泼在无知之幕上的污水。现在的她们倒像在女子私塾学习的魔法师,在进行精英魔法的修行。

    除了名声,她们的魔法资历堪称优秀。除了自卑,她们的性格接近无瑕。

    她们没有确切可查的血统渊源,大多数还是孤儿,连姓氏都没有。听我是个斯莱特林,她们更是对我敬而远之,连头都不敢抬。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纯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过高杉呢,却好像没怎么受影响,一大群巫女围着他求指教,施展心机争锋。

    收回刚才那些对巫女们的赞赏,她们并没有逃脱既定的职业命运,她们终究还是魔法世界的男权消费品,只不过是贴着奢侈品标签的小众消费品而已。

    这群巫女中,唯二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个是神采飞扬的魁首,桔梗。还有一个,是极其容易隐没在人群中的吊车尾,绯真。

    记住桔梗,是因为我总觉得,她不仅继承了土方母亲的魁首席位,她们间还有性格、能力、气质、喜好的相近——比如尤其喜欢狗,都和卡卡西这狗奴相见恨晚。让人尤为汗颜的是,她太强悍,能把银时这个到处撩妹开车的家伙用封印之箭射在树上。当银时被钉在树上不能挣脱时,我们的反应和他一样震惊。桔梗却淡定,完全不知道她压制的这个人代表了怎样的战力,只说银时体内有夜叉之魂,而她刚好知道怎么封印而已。

    记住绯真,那是因为她在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攻略下了素有“最强防御360度无死角”之称的冰山男神,朽木白哉。这战斗力,大于半个拉文克劳学院的学姐军团加半个斯莱特林学院的学妹军团加三分之一格兰芬多学院的学弟军团加三分之一赫奇帕奇学院的学长军团,对了,最后还得加上睡了他的人没有得到他的心的银时。神一样的女性,但因为那时的她太不显眼,连我这么有监察天赋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唯二被我记住的两个神祠奇女子,都命薄。桔梗后来又封印了另一只白毛的夜叉,不过却用尽了性命;而绯真这朵安静清幽的梅花,则在深不见底的高阁内黯然凋零。

    红颜命薄,以及那些摇摇欲坠的樱花,让我此刻想要深入地思考爱情,和我绝缘的一种人生选择。

    先是土方母亲,以她的“身价”,她绝对不止是一个日本边缘门阀的妾。按照罗宾探底后的说法,她所接受的教育和达成的造诣,完全可迈进宇智波家族与六道家族这一级别的门槛。不过放弃更高的荣耀选择的真爱,却换来她的哀默心死。我想见见土方的父亲,是有多俊,才可误此等人才的终身?

    然后是桔梗,这个和土方母亲太过相似的女子,放弃了贵族的正室婚约请求,喜欢上了一个妖怪,并且还混了麻瓜的血。当然喜欢,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是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不断加害世界的恶魔——这是对智商情商的双重否定啊。为这真爱,桔梗以死了断。

    再者,绯真,纯洁的小花朵。她再纯粹,不至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置朽木家于怎样的亵渎境遇,也知道一旦进去,她不会在那暗箭难防的家族内存活。那群莫测的巫师,哪怕只是下人,只要一个诅咒,就能不留痕迹地摧毁她的生命。在性命和爱人面前,她用上了舍弃性命的勇敢换一个不论年岁的幸福。听说她失散多年的妹妹被分到了勇气著称的格兰芬多,嗯,意料之中。

    最后,三叶,其温柔外表下裹着的决堤式烈度,不亚于土方母亲和桔梗。她有个弟弟,因父母死于战争,她尚且年幼无能护他周全于乱世,便一剂药让他成长暂停陷入冬眠数年,她则只身一人入校学习立世护家之术。她的理由是,如果命运让弟弟于黑暗降生,她定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令人有些害怕却无能非议的保护欲,根植于她亲眼目睹父母死亡后的绝望与悔恨。我至今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于魔药慢性中毒,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危险的魔药,让她以命相搏?是弟弟的冬眠药水有副作用?是因冬眠而损失的机能需要补充?该死,我的魔药水平不能让我深究这个问题!我只确信,她也是因为爱着谁,才会死得如此痛苦。

    现在的我,仿佛倚在当时某一棵樱花树下,看着躲避巫女追踪的高杉变成猫躲到桂的怀中,看着桂又引来更多的巫女,看着凛然张弓的桔梗将箭射到银时的裆下,看着卡卡西抱着桔梗的小狗猛吸,看着夜一和碎蜂围着一个抱猫的少妇兜售百合本,看着偷看绯真而不禁微笑的白哉,看着牵手缓行的土方和三叶,看着远天一抹长云幻想那是小玉行经过的扫帚尾迹……

    一切至美至善,如梦幻泡影。迅疾地,在嵌入黄昏的绯色中,摧枯拉巧般的落英滂沱而至,像天机的墨水不断淋下,击碎了回忆泡沫,抹乱了我的倒叙插叙和一切避免未来的叙事节奏。

    山崎前辈,你觉得樱花美吗。

    团长站在我头顶的树枝上,画着眼前这场妙境,他这样问我。

    我说,还好吧,团长喜欢樱花吗。

    嗯,喜欢。因为樱花——群开群谢,群生群涅。

    啊,就像,上一个世代呢。

    (30)

    从日本回来后,我就进了傲罗指挥部实习。我原以为战后天下太平,工作会很少很无聊。但事实上,战后初期局面混沌,人心不稳的程度远超战时。

    尤其那些世家大族们,为这场乱局贡献了太多教科书级别的斗争桥段。浑水摸鱼者有,投机取巧者有,装疯卖傻者有,背后插刀者有,卖友求荣者有,反思攻讦有,绝望自戕者有……这些家族本来互相倾轧,为了重塑战后政治身份,更是把一切可以用的手段都押在这个将明未明的黎明,以求在太阳初升后能有一副体面的身段。

    在战争结束的发令枪打响后,大家都想要赢在起跑线,这关乎他们能否晋升或者继续停留在很快就会固化的魔法阶层——直到下一场战争。

    这样一锅乱局,搞得整个魔法部鸡飞狗跳。傲罗这边更是侦、抓、审、判、关轮轴转,天天如此,每天我都能脱层皮。那时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回霍格沃茨,但身边一群宇智波自虐地投入工作,让我只能舍命陪疯子。

    早上八点,当我进傲罗办公室所在的地下二楼,那里都是空的,不是他们没到,而是都领到命令走了……这种无人需要的安静,这种被遗忘和无视的空旷,我为此自觉羞耻。

    那时有些魔法部的老人们说,风向不太对。关于风向的说法,最先是神秘事务司的司长志村团藏,他在自己的退休晚宴上说出来的。这位口风和身体都能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司长,竟然在最后一改缄默人风格,将麻瓜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作为退休致辞,搞得相当有文化气息。

    “你无形,但枯落的木叶被你横扫,如鬼魂碰到了吟唱的巫师,惊惶逃离。黄的——黑的——灰的——以及如患肺痨的病态之红。呵,深染疫病的一群,东风呵……”

    团藏的枯嗓念着诗,却把诗中所有的西风都替换成了东风。这风向,果真如他开场白说的那样,变了啊……在他念稿时,独眼如鸷鸟盯着我所在的法律执行司,以及这里面百分之七八十的宇智波。看他怨愤的眼神,我想到了他并未到退休的年龄,他是因身体不适而被退休的——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适了很多年。

    团藏和宇智波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明面上的拉锯,以我当时作为实习生的视角来看:风向不对?不,宇智波,就是风向。

    这风横跨了亚欧大陆,从千年之前扶摇而起。这风将魔法的“丝绸之路”之路贯通,让我们这些东方家族也能在西方魔法界占得一席。这风卷尽了战争的残云,让魔法界不至于在神秘人的阴霾下苟且祈祷狭窄的光芒。这风还清算了那群蝇营狗苟的世家烂账,没有让血蛭一样的世家豪族控制一切魔法资源,阻断魔法界的多元壮大。

    我那时真的敬佩宇智波,我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改革者。直到那场肃清运动持续了两年后,当乱局愈演愈烈,风向已经乱到睁不开眼,我才从某地下电台听到一个非官方说法。

    “这不是什么肃·清运动,它并不是拨·乱·反正,这是以清洗之名行煽风点火之实的纵火运动,它要所有人都举起火把,那不是为了光明,而是要烧毁一切。这是一场以‘家族正义,复仇有理’为宣传口径,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这个地下电台还给那个时期起了个名字,叫做“复仇清洗运动”,很快,连很多小道消息发布平台都接受了这种简单粗暴的说法。毕竟,事实如此。战时情报意外泄露,大量不上台面的勾结契约现世,那些本该封印百年的档案提前公开。还未愈合伤口的人们,接受不了事实如此迅速地补刀,便拾起刀,趁乱在洪流中接受了仇恨女神的挑衅邀约。

    更多信息涌来,更多自觉抵抗的觉醒,我确定我真是被伟岸的傲罗职业姿态给洗脑了。军事化运作,本身就是建立在完全洗脑的基础上才能将执行力贯彻到底。如果一个人自认意志坚定不可被任何意识控制驯化,那么请来傲罗指挥部,感受一下“热血正义”、“心怀天下”、“爱与和平”的浸润式灌顶。

    为何我身为一个精英至上主义的斯莱特林会崇拜一面无·产·阶·级·革·命旗帜?我又不是热血过头的格兰芬多!

    为何我会相信一个豪族本身会反对豪族政治?连我这个小贵族阶层都无法割舍祖宗挣来的那点既得利益!

    以及,为何西方民主的魔法界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封建余孽不散的东方王朝式家族上?不是腐朽到无能抗争,就是以阴谋对阳·谋的互噬!

    我感到可怕。更可怕的是,那群宇智波们自己也感觉到了可怕。他们真的以无辜而绝望的眼神在看事情的发展。他们每天都在暗地交流是谁把那些绝密资料,披着他们的嫌疑给放了出去?谁才是真正的持扇者,煽动这场风云?

    他们想起了去霍格沃茨谋闲职的团藏,以及就差把“宇智波与狗不得入内”这么种族歧视的话写在楼层入口的地下第九层,神秘事务司正严格地贯彻老领导的临走托付。

    不论是谁在背后捅刀,宇智波的宏图伟业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他们的理想主义被现实调转方向。他们不再是风向了,而是狂风中的——团藏说的木叶,或者我眼前弥漫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