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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泓虚并不畏惧,将司命紧紧拢入怀中,只朗笑道:“你痴缠至此,也真可怜。”

    “司命断不是你这样的卑劣之徒可以染指的。”

    数枚枯玉棋子直冲斐孤面门而去,金光大作,光射万千。

    “是吗?她已经心悦于我。”斐孤偏了偏头,一剑横扫而去,棋子如散落碎石直坠而下。

    泓虚面不改色,依旧往前直冲,拂局一剑迎击,杀气扰攘,互不相让,他漫不经心扫斐孤一眼,很有几分嘲弄:“若真心悦于你,你又何必如此不择手段。”

    “何况你不过是一个被她剜心抽骨的堕仙,我竟不知司命心悦于你便是将你剜心抽骨,阁下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

    “若剜心抽骨是心悦,那么她耐着性子同我对弈岂不是爱慕于我?”泓虚扬起笑容,眨了眨眼:“这样看来我真是不甚荣幸,更不能将人放下了。”

    他话音刚落,斐孤的剑便擦过面门,直将泓虚的侧脸划破,连带一缕发丝轻飘飘落下。

    斐孤闪身挡在他身前,轻笑一声:“激怒我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枯玉棋子却趁机从斐孤身后猛然射来,斐孤一回头,光滑圆润的棋子却似尖利飞刃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袭来,灿然金光将将割破他脖颈,他挥袖一挡,枯玉棋子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无论他如何斩却,都分毫未损,纠缠不休,生生拖住了他。

    虚空之上,密布天光,泓虚已跃至百丈之外,抱着司命从容笑道:“何必如此气急败坏?我先行一步了。”

    铃音不断,恼人得很,何况听了泓虚一番嘲弄,斐孤心中本就难掩几分嫉恨,眼见那人抱着苦楝就要逃遁,更是怒火中烧,捻诀催动阴血阵。

    阴血阵撕裂虚空,血气急冲而出,在泓虚身前爆发开来,险些冲撞二人。泓虚急转,拂局一出,勉强格挡那汹涌血气,他低头一望司命,生怕她再受波及,立即抱着司命调头。

    斐孤似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寒光闪过,独还一剑诛下,泓虚急避,拂局来不及调转,独还剑刃一偏反将泓虚左臂斩下,叁尺血色飞溅,泓虚咬牙,司命便要脱手。

    “我说了把她放下!”斐孤逼近就要夺人,拂局飞来,再次与独还交击,铃铛被剑气一冲,惨然碎裂。

    泓虚冷汗涔涔,断臂已坠,他迅速念咒,袍袖之中抖出一符,祥云一笼托举起司命,枯玉棋子似万千光球摇荡而来,形成一道严实的屏障,完完整整遮掩住两人。

    斐孤连挥数剑也劈不开那严严实实的屏障,却闻一阵焚烧之气,铺天盖地的迷雾奔来,漫过他视线,叫他看不清眼前。

    直到重见天光,眼前早已没了两人踪影。

    铃音戛然而止,苦楝举目四顾,正是迷茫之时。

    “蠢货。”有熟悉的声音从湖中传来,“你还要被骗多久?”

    苦楝猛地回头,抚着额摇摇晃晃地走向云花湖侧。

    水面倒映着一袭轻纤的白衣,那女子有着和她一样的容貌,连眼下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却似古殿清冰,格外孤高,眉目一纵似含着薄怒,冷冷望向她。

    苦楝大骇,惊讶道:“你是谁,为何变作我的模样?”

    那女子面无表情,略一抬手,苦楝立刻防备,唤道:“恨水!”

    恨水应声而出,却是出现在水中人手中,苦楝僵硬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迟缓地望向水面。

    水光拖练,那白衣女子手持恨水,微微摇头,竟是从水中走出,提剑朝她迎面刺来。

    情急之下她本欲闪避,才发觉自己压根动弹不得。

    她试图催动紫绫也无法召出,只得急声唤道:“紫绫!”

    毫无回应。

    只得到的是那白衣女子的冷笑:“不记得了吗?在你飞升之前,不是亲手将它留在旎檀寺了吗?”

    苦楝脑中忽然闪过旎檀寺紫雾一般的楝花,有人站在树下静默许久。

    她心口一滞,一时怔然。

    剑芒已然逼近,锋利刺眼,她只能眼睁睁见那女子持着恨水一剑刺中她心口。

    痛意袭来,她木然地低头看向胸口,恨水剑身却似萤光点点消失不见。

    脑中记忆混如乱麻,她手足无措,欲抬头询问,那白衣女子却不由分说抬手扇了她一耳光,空灵淡远的声线十分压抑,似极力克制愤怒:“你还要给他当多久禁脔?”

    苦楝被她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一片火辣辣,转头呆滞地对上那双清深的眼眸。

    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眸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说不出的厌恨。

    厌恨?和她有着一样容貌的人看向她的目光竟然充满厌恨?

    她骤然为之心颤。

    但最令她惊愕的是,她毫发无损,那白衣女子胸口却被丝丝缕缕的血色浸透,紧抿的唇角溢出血来。

    苦楝哑然,心也像是被那片血色刺痛,尘封已久的记忆似深雪冻蕊纷纷融溢开来。

    旎檀寺中,雷峰塔下,静河水底,九重天上,冥府之内。

    电光石火之间,她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铃音骤响,春风依旧温暖沁人,苦楝脸却惨白,一时狼狈地跌坐在地。

    眼前人缓步走近,俯下身来抬手再次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苦楝察觉不到痛楚了,死水一般望向她,那白衣女子唇角不断溢出血来,却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随意抹去,唇边血迹被她抹开,在那张雪白的面孔上反似一道道鲜红狰狞的指痕。

    那人冷斥道:“还不够失态吗?站起来。”

    苦楝对上那双充满厌恨的冰冷眼眸,闭了闭眼,依言站了起来,强撑着挺直脊背。

    “是了,我早已飞升了。”她终于明白,低声喃喃道。

    是她啊。

    是那个无论多么狼狈也不肯失态的她。

    是那个吃了亏便会狠狠惩戒自身的她。

    拜他所赐啊。

    同他缠绵的荒yín画面不断浮现在她脑中,她所有的迁就纵容都是对自己的折辱。

    她张了张口,只觉喉间腥甜蔓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苦楝强忍着一把扯下头上那支紫玉簪断然捏碎,玲珑玉质皆成齑粉,而腕上那只暖热的血玉镯被她扬手一把抛入湖中。

    镯子咚地一声沉入水底,眼前人却似再也承受不住似的,闷咳一声,难以抑制地呕出几口鲜血。

    苦楝一步步走向那个人,看她满脸血迹仍旧极力保持冷静。

    骄傲如斯啊,数万年来,无论沦落至何等狼狈境地,哪怕九死一生都不肯落下泪来的她,却困于这伪境之内在床榻之上被他摆弄得落下泪来。

    那些快活的眼泪是多么下贱。

    那还没说出口的话又是多么屈辱。

    她竟然真的入了局被骗至此。

    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叫她难堪,只要一念及此都要令她呕出血来。

    苦楝抬手抹去那人脸颊连片的血迹,一点一点狠狠抹干净,只擦得似白玉无瑕方才罢手。

    她任由苦楝动作,只冷眼看着,语气平淡:“吃一堑长一智,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