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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鼎鼎愣住了。

    她在短短一刹那间僵硬住,体内滚烫的血液仿佛凝结成了冰,彻骨的寒意侵袭了全身。

    似是松柏般冷傲挺拔的少年,被鞭挞凌虐的时候没有屈服,整整五日没有进食进水,被折磨到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也没有屈服。

    如今却是为了她,向恶鬼折了腰。

    眼眶不知何时溢满了泪水,眼前斑驳血迹的墙壁变得模糊起来。

    压在地面上的手掌在黑暗中缓缓攥紧,指甲用力扎进掌心里,有鲜红的血色渗进了指甲缝中,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微微怔愣,余光向下投去,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了她轻轻颤动的肩膀。

    她实在抖得厉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迟疑着,叩在她腰间的手掌松了松,安抚似的拍了她两下。

    少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在意翠竹的侮辱。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又有韩信受□□之辱,忍常人不能忍,故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

    经历过这非人一般的折磨后,他早已不是三年前温润如玉,毫无城府的那个翩翩君子了。

    他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服软,也明白该在什么时候要强,这才能让翠竹自以为将他玩弄于鼓掌中,给他喘息和修养的机会。筆趣庫

    少年没有再出声,翠竹让他学狗叫的目的,是为了折辱他。

    若是太快让她达到目的,会让她觉得不够尽兴。

    但达到目的后,如果超过她的预期,也会让她产生疑心。

    学狗叫,一声便足矣。

    站在不远处的翠竹,看着他蜷缩在地面上,抖如糠筛的身躯,缓缓勾起唇角:“少爷学的真像。”

    这话,便是今日暂时放过他的意思。

    翠竹擅长攻心,任何事情都是滴水穿石,比起一次性将他逼到绝路,她更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却又逃脱不了的模样。

    她将酒葫芦收了起来,冷硬的视线在接触到龙族公主的脸庞时,微微柔和下来:“公主,地窖里阴冷,咱们回吧。”

    龙族公主微抬下颌,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余光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她走得很快,这地窖里的酒坛上,到处都贴着黄符,形成的阵法让她体内生寒。

    翠竹跟在龙族夫人身后,走出没多远,脚步微微一顿,看向泥泞潮湿的地面。

    她想起少年赤着的脊背上,未曾沾染过丝毫脏污,而他身下的地面上,也是干干净净。

    前几日他惹了龙族公主恼火,被龙族公主饿了五日,这期间未曾有人进来地窖给他清洁过身子。

    昨日刚刚下过暴雨,雨水沿着地窖上厚重的木板缝隙漏进来,满地皆是泥泞脏水。

    但他周围却清理得很干净,就像是有人刚刚进入地窖里打扫过一样。

    能进入地窖的人,除了她们,便是宋家夫妇,难道他身上的脏污和周围的泥泞,都是宋家夫妇帮忙清理的?

    翠竹缓缓眯起双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跟上龙族公主,快步从地窖中离去。

    少年对待翠竹仍有戒心,在翠竹离去的第一时刻,他并没有松开宋鼎鼎,而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小腿骨上抹的软骨霜已经生效,火辣辣的灼痛感,像是要将他本就断裂的骨头撕碎碾烂,他蹙起眉,叩在她腰间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身体冰凉,不知是因为地窖里的阵法,还是因为方才受到了惊吓。

    少年仿佛抱着一只降温的冰袋,冰冰凉凉的,稍稍缓解了一些折磨人的疼痛。

    他似乎忘记了松手,而宋鼎鼎也没有开口说话,或者伸手推开他。

    阳光透过地窖上木板的缝隙渗透进来,一束柔和的光芒,斜斜照了进来,点亮了他身后的漆黑。

    这一刻变得静谧美好,漫长又短暂。

    直到一声抽噎中带着沙哑的嗓音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平静:“对不起……”

    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沉闷的哭声像是被海水吞没的孤岛,渗着无法言喻的窒息。

    少年听见她的哭声,陷入了沉默。

    原本他并不觉得委屈,因为三年里早已习惯了被人这般折辱,可一旦有人为他抱不平,他便再难控制自己沉寂下去,犹如一潭死水的心。

    只可惜,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

    少年松开了手,像是在转移她注意力似的,缓缓开口:“腿疼。”

    他言简意赅的言辞,将宋鼎鼎从自责内疚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刚刚往他的小腿上,涂抹过软骨霜,连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她抬起手,用手背仓促地蹭了蹭脸颊,将浸在泪水中的眼睛擦干,伸手按住了他的腿骨。

    趁着软骨霜的药效还在,她现在应该给他正骨,若是再浪费片刻的时间,他方才涂抹软骨散就白遭罪了。

    这般想着,宋鼎鼎总算忘记了难过,将全部精力都集中起来,放在扳正他的腿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