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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云意姿来说,过往种种,前世二十七年,以及重生以来,在王宫里的经历,更像一场梦境。也许现在这般,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吧。

    起初,她漫无目的,四处漂泊,本不想留在燮国,却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定居在了这个东篱村。

    云意姿低头,只见小女孩儿乌黑的发旋。

    谁离她而去,她又离谁而去,当初,不论是多么激烈、多么难以忍受的情绪,如今都变得寡淡苍白。

    偶尔回想起来,也只是如同在湖泊中投了一颗石子,激起浅浅涟漪。

    她叫俞愿,与一位哥哥相依为命。她的哥哥,是附近一个县城的小文官,早亡的父母,留在东篱村有点家底,置办了一座宅子。

    遇到云意姿的时候,只问她婚配否,识字否,有意聘她做俞愿的女工与教习先生。

    抬眼望向天边,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有风吹过,檐角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处,乃是燮国国境的一个寻常村落,名唤“东篱”。她已经在此生活了三年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要说深深烙印在心底,倒也未必,因为时间早已冲淡了一切。

    恍惚一瞬,云意姿坐起身来,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她的羊角辫。

    三年过去,云意姿的相貌变化不大,不过是轮廓长开了一点,眉眼充盈着动人的气韵,许是午睡足了,气色非常好,肌肤白里透红,艳光四射,可惜面前只有一个小胖妞萝卜头,根本欣赏不来。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腮帮鼓鼓,孩子独有的婴儿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她。

    “云姐姐,你睡好啦!”

    女子躺在藤椅之上,双手交叉在腹部,睡姿规矩,杏黄色的裙裾垂悬地面,铺落光影。

    有人靠近,小小的影儿笼了过来。脸上的书卷,被轻手轻脚地拿开,胖胖的小手在女子面上一晃,手背上五个可爱的小窝,圆润分明,女孩儿咯咯地笑着,唤:

    正是孟秋时节。

    小女孩拍手,喜滋滋叫道。

    只一个劲地拉她拽她出藤椅,“云姐姐大懒虫!快陪阿愿放纸鸢啦!你昨天答应阿愿的,可不能赖账。”

    云意姿牵起她的手,“好。”

    云意姿无奈,只得被她拉着往前走,“阿愿想去哪里放纸鸢?”语气温柔。

    女孩儿兴高采烈:“去南山脚下!那里离郭姐姐的茶棚近!”

    “云姐姐。”

    云意姿长长的睫毛一抖,醒了过来。

    云意姿本想拒绝,直到那不过三岁大的小孩儿,跌跌撞撞跑过来,撞入她的怀中。与那双大大的眼睛对视刹那,竟让云意姿感到,一直以来,心口的那个洞,被什么给填补了。

    年轻的乡绅看着她们一大一小,含笑,长长一揖:“如此,拜托女郎了。”

    云意姿便留了下来。

    其实那俞白,就是想要雇个保姆,帮他照顾年幼的妹妹,他好抽身去忙镇上的事物,自从俞愿跟云意姿混熟以后,他便做起了甩手掌柜,三天两头见不到人。

    偌大的宅子,还有一个老仆人,此时立在拱门处,端着个青花瓷的茶缸。云意姿对这一类的老者,还停留在虔公那种刻板印象。

    刚开始有点怵,直到发现他还挺和蔼,成天乐呵呵地跟她寒暄,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见了面点头问好,说要去南山,他便端着手里的茶缸,牵棚里的毛驴拉车去了。

    云意姿刚刚将俞愿抱上驴车,一青年便款款走来,挽着袖子,手里提着两尾鲜鱼。

    他快步上前,皱眉说道:

    “你们要出去啊?”俞白有点失望,低头看了看还在甩尾巴的鲤鱼,云意姿眼睛一亮,她虽然不怎么爱吃这些水里游的,但是,她对下厨还是怀着一颗炽热的心:

    “今天要吃鱼么?不然,我留下来,给你打下手吧。”

    俞白脸一黑。

    古怪地瞅了眼云意姿,他领略过这家伙的厨艺,说是灾难级别都不为过,一下子陷入纠结,好在俞白挥动着胖乎乎的手臂,迅速表达了不满:

    “不行!姐姐你答应我的,要陪阿愿放纸鸢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紧紧拽着云意姿,气鼓鼓地说。

    俞白松了口气,忽然靠近小女孩,凶巴巴地教训:

    “成天就黏着云姐姐云姐姐,你不要哥哥了么?”

    俞愿缩缩脑袋,一吐舌头,“我就喜欢姐姐,才不喜欢哥哥。”

    俞白露出中了一箭的表情,愤愤地捏了一把妹妹的小肥脸:“今天罚你不准吃肉!”

    俞愿哭丧着脸,口齿不清地说:“哥哥!侬不能酱伐,无要吃漏。”

    在俩兄妹的笑闹声中,云意姿不情不愿地爬上驴车,临走,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俞白的手。

    “去玩吧,去吧。”

    俞白偷偷将两尾胖鱼藏到了身后,笑眯眯,像个老大爷,“记得在晚饭前回来哟。”

    南山脚下,已经有好些孩童在放纸鸢了。天空中,各种形状的高高飘动,有种不知名的热闹。

    俞愿一下驴车,便扯着纸鸢线,跑啊跳啊很是快活,别看她胖,动作还挺灵活,像只小猴儿似的。草地上聚集的都是一个村的孩子,迅速就打成一片,不一会儿,云意姿便被俞愿忘在了脑后。

    来南山的路很远,赶驴车的车夫,兼管家,兼前保姆,佟叟蹲在树根旁歇息,叼着一根旱烟,脚边摆着他的茶缸。

    云意姿从锦囊里倒出一些瓜子儿,嗑了起来,佟叟吐着烟圈,沉默地看着她嗑。云意姿吐出一片瓜子皮儿,转过脸去,与他对视:

    “你家少爷,什么时候把工钱结了啊。”

    佟叟有点耳背,没听清她问了什么,嘟囔着,“啊?红苕?这我不知道啊,你要红苕做什么?”

    云意姿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听说,明晚镇上有灯会。要不要给您带点东西回来?”

    “挺好挺好,会缝就好,”佟叟捧起小茶缸,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瞅着云意姿,跟他主子一般笑眯眯的,慈眉善目。

    云意姿叹气,“您年纪真的大了,”

    “胡说。”佟叟这会听明白了,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头,特别顺溜地说:“老婆子今年二十八,离异带俩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