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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能说清这其中原委,如此离奇之事若是摆到明面上来,只怕会让众人觉得他失心疯了。

    最令他感到棘手的是,云姬竟然装作与他全不相识,一时让他有些束手无策。梁怀坤看着二人脸色几变,突地将一直稳稳指着肖珏的长剑收落,眉头一展,和颜悦色道:

    “原来是燮国公的公子。寡人曾在百国宴上,与你父手谈过几局。早就听说,他有一位如明珠玉润的小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阁下如此作为,横看竖看,才更称得上是横刀夺爱吧?贼喊捉贼,我看,你才是可笑至极!”

    一句“可笑至极”,梁怀坤沉下脸来。

    梁怀坤眯眼将肖珏打量,堂堂男儿竟然生得面白唇红,秀美如丽人,实在滑天下之大稽,前世竟会成为如此一人的手下败将,被他连破梁国十三道关隘,率兵长驱而入,一败涂地之下,不得不自戗谢罪,百年国祚毁于一旦,哪怕是到黄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他的心头蓦然被一股巨大的不甘躁郁,还有浓浓的憎恨所覆盖,梁怀坤按紧剑柄,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能趁滞留洛邑的这段时间,将此心头大患除去……

    云意姿诧异地看了眼梁怀坤,原来他懂这个道理啊。冷嗤,理直气壮指责旁人不该将她当成器物,可,恰恰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人看的,正是这个梁国公。

    她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微微颤抖,按在肩上的手指一紧,便听得肖珏凉凉道:

    “哦?那我怎么听说,是阁下命手下追赶捉拿,意欲对她不轨?阖宫皆知,这位女郎,乃是我肖珏命里的贵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我的意中之人!”

    “这个人,是我的。”

    斩钉截铁六个大字,裹挟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无所畏惧与热烈张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云意姿一个恶寒,被少年的手臂牢牢固定住,才没腿软地滑倒在地。

    王炀之以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移开眸光,表示他也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陈御史呆若木鸡,无法思考,这这这……他拿袖子抹了抹眼,只怕是日头毒辣,加上老眼昏花看错了。

    云意姿生无可恋,小小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牢牢禁锢,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肖珏半点不曾退避,还将人往怀里一带贴的更紧,迎上梁怀坤阴鸷的脸色,满眼嚣张倨傲,明摆着“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把手拿开。”梁怀坤用剑指着肖珏揽在她肩上的手臂。

    肖珏举得手酸,索性将刀刃一转,如同宣布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冷着脸宣布道:

    陈御史露出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踉跄一步,被身后的王炀之及时扶住。

    一甩袖,冷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空冒出,便敢大言不惭、横刀夺爱?若是路边遇上的器物花草,非要说成是你的,寡人也管不着,可她既是活生生的人,合该有她自己的想法,如何就二话不说成你的东西了!当真是可笑至极!”

    王炀之诧异的目光扫过对峙之中的二人,倒觉这公子珏颇有胆量。

    梁怀坤被他充满独占欲的言语和眼神激得大怒,他的夫人,什么时候成了这竖子之物!

    梁怀坤被此人的无.耻气笑,“原来,这便是司徒大人所说的‘婚约’?”

    他斜睨王炀之,说出那两个字时后槽牙紧咬,只觉窝囊至极。

    肖珏横刀半晌,也忽然收转回来,转为立定:

    “既是长辈,本不该兵戈相向。珏在此,向国公赔个不是。”

    口中说着赔罪,却岿然不动,唇角带笑,目光却是寒冷彻骨如同冰针,将梁怀坤从上到下地刺探,宛如他是什么器物。

    原来此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前,却一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现在跟他论起前后辈来,岂不是暗暗拿他年岁讽刺。梁怀坤壮年而死本就饱含遗憾,重生回了十年前,重获了尚算强健的身体,岂容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挑衅,见他还紧紧揽着云姬肩头,更是脸色铁青——

    他竟不知,他们到了这样亲近的地步。

    嫉妒混合着仇恨,意欲除去此人的那股杀意,在胸口愈演愈烈。

    反正,他如今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就算死了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梁怀坤勾起嘴角,极其古怪地一笑,“听闻公子珏自幼风神秀逸,坐着羊车行走在街上,远远望去,恰似白玉雕的塑像。时有戏称汝为璧人,更有豪强发出壮语——他日若得此珏,当置以紫榻,汝可曾听闻?”

    暗指肖珏貌如“娈童”委身人下,此等亵辱之语,就连王炀之都听得脸色一变:

    “梁公——”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言辞侮辱了起来,堂堂国公,本不该是如此不知分寸之人才是,王炀之拧紧长眉。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这般污蔑,更何况肖珏又是个记仇十足、睚眦必报的性格。

    果然,少年当即松开云意姿,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阴冷:

    “看来,今日我是非要向国公讨教一二了。”

    他手腕一转,立起重逾数十斤的冷艳锯,云意姿看他轻轻松松就将这庞大的大刀单手拎转,惊慨臂力非凡,忽然想起,曾经他也是徒手抓住了越嘉梦全力甩来的铁鞭——不免深深地怀疑起来,此人当真是个病秧子么?!

    “公子有此豪性,寡人自当奉陪。”梁怀坤挡住宛须急切的劝阻,挑唇一笑。

    肖珏不经意掠过滚落在地的发冠,又满不在乎地抬起眼来,往前走去。乌发顺着肩头如同黑缎垂落,轻轻摇曳,勾得身形俊秀颀长。忽有人影一动,肖珏侧目,便见云意姿款款走来,冲他低颈一福。

    肖珏抿了抿唇想说不必担忧,却见她指尖缠着什么微踮起脚尖,飞快在刀刃上轻轻一划,那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刀刃顿时将那物截开,云意姿双手奉上恭敬道:

    “赠予公子束发,万望公子不嫌。”

    掌心之中,一条细细的帛带。

    肖珏一怔,随即勾起唇角。

    “不嫌。”少年的嗓音有些微喑哑,慵懒地说道,他指尖在她手心轻拂而过,说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细白的指尖将那绸带挑起,云意姿抬眉微蹙,便见他用嘴唇咬住那薄薄的一条绸,手臂伸向脑后指尖穿插,慢条斯理地拢起长发高高束起,微微低头,看着她含笑道:

    “多谢女郎。”因咬着帛带,吐字带着一丝暧昧的吞顿,耳垂染着淡淡薄红如同被火焰燎着,双眸明亮从下而上地睨着她。云意姿被他看得一恼,这小病秧子不知怎么回事忒不正经,转开脸不去看他。

    他见她如此,心底那抹羞涩一扫而空,化为晴空一般的清澈,朗笑一声,高高甩动的马尾充满少年意气,白袍烈烈扬动,“国公,请吧。”

    阳光腾跃在质地上好的铠甲,溜向他的发梢,明艳泽光令人移不开眼去,指尖如玉雕琢,却握着杀气凛凛的冷艳锯行成极致反差,他对脸色不虞的梁怀坤扬起下巴,一如既往的傲慢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