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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当明白鬼……

    云瞳手捂额头,思之再三,觉得还是不宜由自己说破:“子佩啊,不是你哪里不好,只是小……咳……他和我是外乡人,借住几年,还想家去,怕……怕耽误了你……”

    “这我也想过噶,只是来到这里的,没有能再走出去哒,哥哥和娘子何不早作安排?”

    子佩一脸诚恳,云瞳却是满心震惊:“你怎么这样肯定我们走不出去?以前有人试过?怎么试的?”

    “祖祖辈辈在这里,没听见说有谁走出去过噶,而且……”子佩言道:“天启日,我不是去见了白云长老伐?因有心事,特求天姆神庇佑。长老慈悲得很,就为我测算了一番,说姻缘……”他低下头遮掩着羞意:“姻缘天定,就着落在外乡人身上噶。我说家里住着一位,是被天姆神眷顾的,要走了怎嘎办?长老说不妨事,能遇着的就是有缘人。这里是有进无出之地,神鸟来送个信,都落在天池里面安窝窝,何况人间儿女?见此景致,流连忘返,压根儿不想走噶。”

    答非所问,却也漏出不少消息来,曾有外乡人到了这里,因贪恋景致不想走……云瞳暗暗吃惊:“这是什么人呢?”

    子佩没问长老,抱歉摇头。

    云瞳又问:“小……咳……家‘妻’还请你问什么了?”

    “问临……临渊啥子喂。”子佩皱起好看的眉头:“长老嘎也没听说过这地方。”

    云瞳倒不觉意外,改问:“那珂兰呢?你上次说做珂兰卷煎肉拿手。”

    “珂兰,是豆子啊。”子佩不明所以:“珂兰豆子个头儿大,油性好,磨浆、煮沸、再晾干,容易包起肉卷卷。娘子是伐更爱吃豆豆,不做千张也有味道。”

    怎么说到豆子上去了?云瞳使劲儿摆手:“我是问珂兰,不是问豆子。嗐,豆子也罢,为何单叫珂兰呢?是不是这里就是珂兰,你们一庄子都是珂兰族人?”

    子佩被她说糊涂了:“我们同天姆神一族,是神的奴仆。哥哥是要弄些珂兰豆伐?熬菜煮汤都使得。庄里没有,得去圩上淘换噶。”

    “怎么淘,和谁换?”云瞳好歹抓住有用的一句。

    “和客路人啊,不止换豆皮作卷煎,她们现守着天池水,能浇活参果果,有大本钱哩。”

    “克鲁人?”云瞳拍破脑壳也想不起曾听过这名字:“哪两个字啊?”

    子佩又不识字:“打不赢叫人家客路鬼,不好这样噶,对头住着多少辈子,赶圩也要常见面。”

    问他不明白,还是得去问白云长老……云瞳不禁泄气,暗暗推算时日,若照上次的间隔,天启日该是又快到了。

    “哥哥,我想好噶。”子佩顿了一顿,又接上之前自己的话题:“娘子不是一般般的人,带着天姆神的灵通咧。若她……她真能出得了庄,我,我也就同侬两个一起回去。”

    “啊?”云瞳冷不防他来这样一句,吓了一跳:“回,回哪里去?”

    “回娘子家去……”子佩声音小了,脸也又红了:“哥哥常读的那小本本里面不是有一句,嫁阉鸡随阉鸡,嫁癞狗随癞狗,哥哥可以,我也可以噶。”

    “不是……”云瞳呆住:“你这儿有两间屋子呢,还有弟弟欢郎,都不要了?跟我们回去。”

    “欢郎同我说,不喜欢小石榴,不要和他嫁嘎一个人,除非小绸子为他向天姆神发个毒誓,否则还愿意跟着我。”子佩抬眼偷瞄云瞳:“我做些活计能换粮米,能养活弟弟,不花娘子和哥哥一个大钱体己,就是,就是……日后欢郎出嫁,怕要一副嫁妆,我卖掉房子也不够噶……”

    想得好不长远……云瞳不知如何答话,挠头半天,问出一句:“你才叫凌……她阉鸡癞狗的……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好的噶……”

    好什么啊?爱臭美,脾气大,时常骄傲得像只摇尾巴的小孔雀……想到凌讶,云瞳不知自己嘴角已露出笑意,把前几日才抄过的《男诫》拿给子佩:“这就是明证,满纸是他自己胡说,还假冒圣人之言。”

    “娘子真嘎好,比一庄子姑姨母姥都要好。”子佩眸若涟泉,脸似桃花,喃喃低语,如在梦中:“她给人瞧病时这样歪嘎头,眯嘎眼,一会儿就说出一大嘟噜串串来。真等开药,却是一花一草一果,树上结嘎,地里种嘎,还有林里采的嘎,简单都能得到,不花啥子铜板。庄子里女女男男,白头发嘎,小裤兜嘎,都朝他竖大拇哥头。上次丢她到石龙井里,她也不记仇,还是一样给老村长家二妞妞瞧咳嗽。”

    云瞳微微点头:“这是医者仁心。”

    “她待哥哥更好,我可嘎亲眼见。倒水不凉不热,铺床不软不硬,肯陪侬做这做那聊闲天恰,侬刚来动不了时,一天几遍给侬擦,给侬洗,就说给欢郎采莓果,也还是因为侬爱吃,这才把侬料理得光鲜鲜,活蹦蹦,又成了天姆神家仙窈窕了。都说只要看夫郎美不美,就知妻主好伐好,哥哥最美,娘子就最好。”

    “这是怎么说呢?他美,我好?”

    “是侬美,她好。”子佩给纠正过来:“夫郎不是妻主养的?养得好,才会美噶。哥哥什么都懂,这道理不懂伐?”

    原来这样……忽然间,云瞳被触痛了心事:到我身边时,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现今……就连小讶也不爱往河边去了,怕照着自己瘦削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