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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已经停了。

    看来必得走了……云瞳站在高坡上,远望那片灯火,沉了沉心,立刻走回房中,翻找起笸箩竹筐、木柜衣箱,掖起凌讶常用的一把削树皮的小刀来。

    “小紫哥哥,小紫哥哥快起来噶!”伴着匆忙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一个十一二岁裹头巾的女孩闯进了院子,上气不接下气:“侬家娘子,凌……凌姐姐,叫村长……村长带人……绑走了……”

    “为什么?”云瞳找齐了油脂、木棒,龟树胶和数条干净绳布,还想往怀里塞几个硬饼子,打开蒸笼却是空的,不由叹了口气。

    “她噶,大半夜跑去偷圣伽罗花,被岩姨老几位抓了个正着着。”女孩姓洪,小名就叫绸子,同欢郎要好,时常来凌讶云瞳租住的院子里一起玩耍。

    “圣伽罗花?”云瞳暗一皱眉:鬼域兰那种邪门东西到这里居然变成了圣物?

    “那是天姆神种下,凡人可碰不得哒。”小绸子连连摇手:“凌姐姐的胆子大得能包住天噶啦,一下子把花拽下来,还塞自己筐筐里面。岩姨的鬼头拐都被他吓到地上去噶。”

    云瞳最后找到了凌讶的小药杵和手帕包,俱都贴身藏好,一手拿起风灯,一手抓起小绸子:“她们要怎么处置他?”

    “沉噶到石龙井里头去。”

    云瞳脚下一顿:“那口枯井?”

    “枯?”小绸子瞪大眼睛:“井下就是龙女的水晶宫咧。人沉下去,再回不来噶。也不是都回不来,骨架能留着,皮肉光没没噶。”

    活生生的小讶变成一副骨头架……饶是云瞳,夺旗斩将从来不眨眼睛,想到这副场景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井在哪里,快带我去!”

    “我就是特意来喊哥哥哒,晚到一步,这辈子见不着噶啦。”

    “哎,你别瞎说不吉利的……”

    石龙井在村东头靠密林子的一块空地上,此时已被村民举着火把团团围住了。老村长面容严肃,阖着眼、掐着手指、念念有词。前面一圈人穿着夸张的黑长袍,戴着诡异的黑面具,张着两臂,曲着两腿,拿着手鼓,跳着谁也看不懂的巫舞。凌讶被数人监押,跪在石井边上,正扯着喉咙大喊:“好歹得让我和夫郎见上一面吧?”

    老村长并不理睬,闻得锣磬一响,把眼睁开:“时辰已到。”

    几人一拥上前提溜凌讶,正巧云瞳赶到,高喝一声:“慢着!”

    她一用上真气,立时把乱乱哄哄的手鼓声、舞蹈声、村民嘈杂议论声都压了下去,人人只觉耳膜震动,连着心脏“怦怦”乱蹦。

    凌讶扭头看见云瞳,实出意外,没等咧开嘴笑,先就红了眼圈。

    云瞳被小绸子扶着,踉跄跄到他身边,蹲下来先简单一查,见没受伤,心算是放下一半,便摸着凌讶脸颊安慰道:“我都知道了,你别怕。”

    “凌家的,侬来噶正好。”老村长皱了皱眉,沉声言道:“天姆神开恩,容侬两妻夫道个别哉,再去赎罪。”

    凌讶怒道:“赎什么罪?我又没犯罪。鬼域兰是药材,能救人性命,你们养在那里,空任开谢,是暴殄天物。”

    鬼域兰是什么东西?村民们互相看看,一脸懵懂。

    “何况你们养了一大片,我只采一株,不动根本,你们怕什么呢?”

    怎么把天伽罗花叫成鬼……鬼什么……老村长似乎有些明白了,手指一伸:“呔,亵渎天姆神圣物,罪加一等噶。”

    云瞳隐隐不耐,一紧手中木棒。

    凌讶眼尖,忙就叫道:“紫……”又朝她使劲儿摇了摇头:你伤还没好,走到这里来已是强弩之末了,再要动手,只怕难于支撑。何况这就是些被神明糊弄的愚民,并无大恶,哪里受得住你的归元大法?刚才那一嗓子就够劲儿了。

    云瞳往四周一瞧,还有老□□人在好奇张望,俱是一脸无辜,也知不宜动手,暗暗松了木棒,好言来求:“我们妻夫是外乡来的,不懂村里规矩。有道是不知者不怪罪,还请放过这次吧。”

    这话倒还中听。老村长点了点头:“姑念凌姓外来,又是初犯,沉井三日,小作惩戒。”

    三日不让吃喝拉撒,还是小作惩戒……云瞳恼得又抓起了木棒:若说不通,打一架也好。

    凌讶一边朝她又使眼色,一边问道:“三日之后就把我拽上来吗?”

    “拽上来的,可侬是伐还这个模样,不好说哉……”小绸子替老村长答复完了,满脸都是同情之色:“凌姐姐,侬怎么非偷圣伽罗花花?龙女最恨做贼噶啦,每回都是一口把她咬光掉。”

    怎么我就做贼了?也没人告诉鬼域兰采不得。凌讶被噎得一窒,又恐云瞳擅动真气,连连朝她摇头:别听她们胡说,这口井我下去过,除了满壁不认识的字,啥都没有。先前还道她们要把我怎么样,原来只是丢到井下关几日,这倒不怕了。

    云瞳咬着牙问老村长:“我替他行不行?留着他,还能为村里人治个头疼脑热。”

    “不行!”没等别人说话,凌讶先就喊起来:“花小紫,见你一面,是为告诉你我在哪里,你好好等着就是,别乱打主意。”

    “你是为给我治病才去采花,我是罪魁祸首。”

    “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天姆神降惩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等小民唯诚心领受噶。”老村长不管他们争论什么,两手张开,仰头对天,咕噜咕噜念了一串咒语,就见村民们跪倒一片,纷纷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