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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里,姜云琛无数次回忆当时心情,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全然没想到赵晏会喜欢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她产生无法言表的悸动。

    她整日与他争锋较劲,他被她激起的好胜心、对她的佩服与惺惺相惜,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模糊性别,他从未将她看做寻常的小娘子,她八成也不会把他与旁的郎君混为一谈。

    有些东西却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他在殊无准备的情况下猝然直面,只觉无所适从。

    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势同水火、永远不肯对彼此退让的人,怎么会……怎么会?

    他以为男女之情该是父母那样,只需一个眼神交换,就能流露出无尽的缠绵与爱慕。

    而他与赵晏对视,心里盘算的唯有如何叫她心甘情愿地认输。他知道她的想法也别无二致。

    于是将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境深埋心底,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

    可她的字条却不期然出现,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欲盖弥彰的镇定。

    看到字条的瞬间,他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那种感觉,与赢得比武斗文时的春风得意截然不同,而是一点点蔓延开来,悄然填满整个胸腔。

    可惜尚在萌芽的情愫被年少懵懂和争强好胜淹没,如同最隐晦的秘密被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兵荒马乱之余,不由自主想要否认。

    他与她只能是对手,绝不会互生好感。

    昨天傍晚她还赢了他,虽然他中途投降的原因非常一言难尽。

    他拿着字条,脑中一会儿是她隽秀工整的字迹,一会儿是梦里难以描述的情形,霎时心乱如麻。

    于是他言不由衷、身不由己,追悔莫及之时,已酿成大错。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为逞一时之快,落得自食苦果的下场。

    赵晏在凉州三年,或许还存了一线希望,他会给她写信解释清楚。

    她什么都没有等到,渐渐心灰意冷,他却还一厢情愿地等她回来与他再续前缘。

    就好像她先开口、承认喜欢他,他便赢得一局。

    但这终究不是一场必须分个胜负的比试,她干脆果断地选择退出。

    他坚持到了最后。

    输得一败涂地。

    姜云琛由奢入俭,躺在又小又硬、铺盖简陋的床榻,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加上心头压着事情,夜里断断续续地醒了三五回,看到满室烛影摇红、赵晏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沉眠,本想眼不见为净,却忍不住屡屡朝她投去目光。

    他期待许久的大婚,千方百计求来的妻子。

    经此一遭,本该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他却觉得她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有那么一瞬,他心想,既然她坚持要和离,不妨顺从她的心意,给她自由。

    可念头刚出现,立刻被他按下。

    他直觉,这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一旦放弃,就永远失去她了。

    灿若朝阳的少女在眼前浮现,嫣然一笑,转身渐行渐远。

    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攫住,他在灭顶的窒息中醒来,因是冬日,窗外仍未天明。

    赵晏尚在沉睡,姜云琛看到幔帐内的人影,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缓缓落地。

    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把她留下来。

    既然她能喜欢他一回,那么他就试着让她喜欢他第二回。

    这次,他永远不会再放开她了。

    赵晏是被锦书叫醒的。

    她昨日累了一天,本就困倦不已,后来解开心结,更是神清气爽,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完全没有认床。

    被褥簇新,皆是上等材质,她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平白浪费好物。

    昨晚她说完那些话,姜云琛就没再来打扰她睡觉,他总不至于去睡守夜宫人的位置,想必是独自回了显德殿。

    洞房花烛夜被扫地出门,他颜面尽失,过会儿指不定要如何找她报仇,她现在精力充沛,只待见招拆招。

    “什么时辰了?”

    “辰初。”锦书提醒道,“娘娘今日须得去拜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为何这么晚才叫我?”赵晏有些疑惑,时间紧凑,怕是来不及晨练了。

    她随口一问,并无责怪之意,锦书却面露羞色,声如蚊呐道:“奴婢担心您昨晚累着,便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赵晏:“……”

    虽然她未经人事,但与军营里口无遮拦的汉子们打过交道,对夫妻敦伦并非一无所知,何况大婚之前,特地有女官登门,传授了一些她压根不会用到的知识。

    她记得宫人沏完茶没多久,姜云琛就被她赶了出去,原来在锦书她们看来,太子……这么快。

    她伸手一摸,喜帕不见踪影,应是姜云琛为了维护脸面,用颜料或是别的什么糊弄过去了。

    既然他宁愿让下人们觉得他不行,也要强行营造与她睡过的假象,她也懒得多做解释,洗漱更衣,来到外殿用早膳。

    姜云琛已经在桌案边落座,见到她,酝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晏晏。”

    赵晏:“……”

    她悚然一惊,用近乎恐惧的眼神望向他。

    姜云琛顿了顿,和颜悦色道:“阿晏,晏娘,六娘子?尊公大人和令堂平时都是怎么唤你的?”

    赵晏忍住拍胸口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还是像以前,连名带姓叫我就好。”

    她恍然大悟,他死要面子,不好在新婚头天就与她争执或动手,就打算使用精神攻击。

    那他还真是成功了,她浑身汗毛倒竖,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稳住。

    她深呼吸,岿然不动地落座,决定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