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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云琛得了皇帝和赵景明的准话,便开始着手筹划婚礼的事。

    虽然下旨还要等赵晏回来,但礼部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提上日程,而东宫这边,太子妃居住的承恩殿多年尘封,如今大门开启,打扫得焕然一新,只待迎接女主人。

    姜云琛对这里并不陌生,以前父亲做太子的时候,承恩殿是母亲的住处,他和妹妹在这里长大,后来东宫成了他的地盘,妹妹带赵晏来玩,还总说他的显德殿和丽正殿不如承恩殿待着舒适。

    那时候他无所谓道:“你想进去玩,我让人打开便是。”

    却被姜云瑶拒绝:“还是别坏了规矩,以免阿爹和阿娘责罚。日后阿兄找个好相与的阿嫂,不介意我和晏晏时常上门叨扰,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心下好笑,自家妹妹就罢了,但若是赵晏,只怕不会有人不介意。

    再说,赵晏以后也要出阁,等她嫁为人妇,哪还能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他毕竟比赵晏和姜云瑶大两岁,某些事情比她们懂得多。

    那天中午,趁着姜云瑶在丽正殿小憩的时候,他悄悄把赵晏叫出来,对她道:“你想不想翻窗进去看看?”

    赵晏犹豫了一下,最终耐不住好奇,点了点头。

    他支开承恩殿附近的宫人,与她蹑手蹑脚地翻过院墙,撬开窗子钻了进去。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棂,洒落一片柔和的光晕。

    承恩殿内寂静无声,他却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床头听父亲讲故事,蹒跚学步、跌跌撞撞扑进母亲的怀抱,小心翼翼地趴在榻边看着新生的妹妹。

    他知道这是属于太子妃的住所,但娶妻这件事还非常遥远,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与赵晏分享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就像每次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迫不及待地展示给她和阿瑶看一样。

    阿瑶将来还有机会,她却不一定了。

    两人里里外外地转过一遍,赵晏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踌躇道:“殿下,这是不是你做了太子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他点头,就听她道:“可按理说,你该与太子妃娘娘一起进来,而不是……”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守口如瓶,又怎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他不以为意地打断她,“而且那什么‘太子妃娘娘’还不知身在何处,现下只有你我二人,管她做甚?”

    赵晏睁大眼睛,仿佛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但旋即,她展颜一笑:“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不应该把一个还没出现的人看得比已经熟识的人重要。

    赵晏感到欢喜,或许是将此事当做自己的荣幸,“第一次”、“第一个”这样的字眼,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总是等同于莫大的吸引力,象征着独一无二与特殊。

    她是他成为储君之后,第一个陪他、第一次进入承恩殿的人。

    这也是两人头一回共享秘密,就连姜云瑶都不曾知晓。

    现在想来,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姜云琛走进承恩殿,恍然间,像是看到曾经偷摸翻窗进来的孩子,然后他们渐渐长大,少女穿着华丽繁复的礼服,坐在榻边对他羞赧一笑。

    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张床榻,他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忙不迭移开视线。

    起居用品已经添置完毕,只是书架、橱柜、妆镜台等地方还空着,待太子妃亲自装满。

    左右各有几间偏殿和厢房,为下人居住,以后有了孩子,头几年也会跟着乳母和宫人住在偏殿,以便父母随时探望——就像他和阿瑶小时候一样。

    思及此,他只觉面颊温度越来越高,交待了宫人内侍们几句,转身匆匆离开。

    婚礼尚有段时日,自己实属操心过早,何况以燕国公府的周全,定不会有所遗漏。

    赵晏来了,若缺什么,去他那里拿便是,再不济,还能向宫里要……

    等等,不对。

    他突然想到什么,大步流星朝显德殿走去。

    进入殿中,他熟门熟路地从书架上抽出木匣。

    里面放着赵晏当年写给他的字条,皱巴巴的纸张,大团模糊的墨痕晕染,字迹早已分辨不清。

    绝不能让她看见这个。

    但思来想去,他又有些犯难。

    藏在哪里比较合适,可以确保万无一失,永远不被她发现?

    这时,陆平自门外而入:“殿下,那位花匠请来了,正在外面候命。”

    姜云琛顿时福至心灵:“直接带他过去,我稍后就到。”

    少顷,姜云琛抱着一只密封严实的瓷罐,走向东宫边角一处人迹罕至的园子。

    时值十月,草木凋落,满目清冷萧条,但他知道来年春夏,此处将会是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

    花匠恭敬行礼,自报家门道:“小人祖辈世代居住洛阳,对于培植牡丹颇具心得,小人有幸获殿下赏识,当尽职尽责,不负殿下所望。”

    “有劳了。”姜云琛示意他平身,待花匠去检查现有的植株,他转头对陆平道,“你也别闲着,去,给我在墙边……就那里,挖个坑出来。”

    “是。”陆平小跑离开,不多时拿着工具,吭哧吭哧地开始干活。

    很快,一个两尺深的坑出现在眼前,姜云琛小心翼翼地将密封好的瓷罐放了进去。

    陆平主动上来填土,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什么?”

    姜云琛放轻声音:“宝藏。”

    陆平:“……”

    他觉得太子殿下每次来这地方,行为都有些奇奇怪怪。

    从西域班师回朝之后,他就莫名其妙辟出这座园子,执意要种满各个品种的牡丹,询问原因,他只说漂亮,但以前,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对牡丹的偏爱。

    现在又要玩什么藏宝……小时候含章公主和赵娘子这么做的时候,他可没少嫌弃过人家幼稚。

    陆平悄悄抬头,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

    就见他脸上挂着令人迷惑的微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逐渐被掩埋的瓷罐。

    陆平:“……”

    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姜云琛望着瓷罐一点点消失,内心颇为遗憾。

    埋在这里,就不能时时拿出来看了。

    所幸赵晏即将嫁给他,有了本人在身边,何愁听不到她表露心意。

    兴许她心血来潮,每天给他写一张字条也未可知。

    这次,他定会妥善保管。

    处理完园子里的事,姜云琛回到显德殿。

    刚坐下没多久,陆平就又跑进来:“殿下,长安传来消息,公主殿下和赵娘子数日前已启程返京,我们的人快马加鞭,但他们一路上也走得很急,估计近一两日之内就会抵达洛阳。”

    姜云琛一怔,当即起身,临出门前吩咐道:“那座园子,尽量不要让太子妃接近,还有那个……咳,宝藏,切莫对任何人说起。”

    陆平连忙应下,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婚礼还有一个多月,“太子妃”就已经叫上了。

    可见殿下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却指不定如何心急火燎。

    倒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让殿下另眼相看的小娘子,也就赵六娘一个。

    回想两人打打闹闹的情形,等赵六娘嫁进来,东宫铁定会变得无比热闹。

    姜云琛径直去往皇帝的紫宸殿。

    他要给赵晏一个惊喜,确保她一回府就能接到圣旨。

    还好之前万事俱备,只待最后一道程序。

    大媒的人选也已经定下,正是他的叔父广平王,足以见得皇室对燕国公府的敬重。

    一想到赵晏领旨时的表情,他心里乐不可支,拾级而上的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早知道她这么赶着回来,就该把婚期再提前一些。

    十月中,赵晏回到洛阳。

    姜云瑶念她舟车劳顿,又与父母分别月余,便让她先行回府,次日再入宫向帝后谢恩。

    赵晏与她作别,策马直奔自家府邸。

    一进门,本想先去跟祖父母打个招呼,却被吴伯拦下:“六娘子,老爷和夫人现在恐怕没空,您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赵晏直觉气氛不对,正待发问,就见赵宏和两位堂兄迎面走来,似是要出门的样子。

    “阿姐!”赵宏有些惊喜,但旋即,连忙收敛笑容,“我和堂兄们外出一趟,那个……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那个……你还是去问阿娘吧。”

    说罢,匆匆忙忙离去。

    赵晏一头雾水地来到父母的居处。

    赵景明夫妇对于她突然回来很是意外,赵晏来不及解释,问道:“阿爹阿娘,出什么事了?”

    裴氏叹了口气:“阿娴……与人私奔了。她应是计划了许久,借口出门逛集市,趁乱从婢女的视线里逃脱,老爷已经派人去寻,你伯父甚至动用了大理寺的人脉,但找了三天都不见她踪影。”

    赵晏一愣:“怎么会?堂姐明明跟我说,私奔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策,她已经与霍公子相约为定,等他金榜题名,就……”

    “晏晏,这些天一直是你在帮阿娴传信?”赵景明惊讶地打断她,见她默认,叹息道,“可千万不要让你伯母知晓。她整日哭天抢地,一口咬定阿娴偷偷跟那外男联络,否则也不会谋划出天/衣无缝的逃跑路线,如同人间蒸发。”

    赵晏心思急转:“阿爹,有没有可能,堂姐根本就没离开洛阳?而且她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私奔,难道是……伯母要逼她嫁给别人?”

    “洛阳城内也在找,但一无所获,现在是让阿宏和你堂兄们去跟认识的朋友逐个打听消息,你伯母还不让把事情挑到明面,她怕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将来影响阿娴嫁人。”赵景明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到这个份上,做父母的何妨成全她?你伯父已经松口,但你伯母却坚决不许。”

    “还不是因为她听闻晏晏的事,便要将阿娴嫁给张仆射家的公子。”裴氏神色复杂道,“阿娴才只与那张公子见过一面。再者,晏晏已经……如果燕国公府再与张仆射结亲,岂不是太得寸进尺?阿嫂想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无可厚非,但何必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知道了,该如何作想?”

    赵晏从未听闻母亲用这种语气谈论伯母,却无暇深究。

    她抓住母亲字句中的关键,不禁疑惑:“我的事?阿娘,堂姐的婚约与我有什么关系?”

    裴氏示意她在自己身边落座:“晏晏,陛下已经……”

    “二少爷,少夫人,”她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通报声切断,“广平王登门拜访,老爷让您二位及六娘子出去迎客。”

    赵景明与裴氏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