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人群中,四老叔公拄着拐杖,蹒跚着步子走到中心。

    他眼光似是在寻找什么,待看到同样拄着拐杖的林建业后,脸上散开一个笑容。

    “建业小子,过来,让叔公看看!”他朝林建业挥挥手。

    林建业拄着拐杖到他跟前,叔公打量他一遍,满意点头,“不错不错!”继而老叔公又道,“回来啦,咋不去看看我老头子,就叫你爹娘去了声!”

    “老叔公,我腿脚不方便,吃得也多。”林建业不好意思道,“要不等会儿散了,您去我家。”他压低声音道,“叫我爹给你做好吃的。”

    老叔公眼睛一亮,显然他也是尝过林平安手艺的,他故作矜持道,“那麻烦了,我不白吃,我自己带粮食。”

    按辈分算,老叔公是林建业他们这一辈的老叔公,是林平安他们这一辈的叔公叔祖,也就是林平安和林平义爷爷的弟弟。可想而知,辈分高得吓人,年纪也高的吓人,算起来今年八十又九,过了这个年,就是整九十岁,到时候是要办寿宴的那种。

    扶着老叔公的是他家重孙子林建辉,和林建业是一辈儿,他冲林建业笑了笑,“建业,有时间去找你聊天。“

    林平义也早就看到了他叔公,恭敬地走到跟前,叫道,“叔公,你咋个来了?”

    老叔公一看到他,就翻了个冲天的白眼,开始鼻子不是鼻子地挑理儿,“咋啦,我不能来?你小子可真贼,这么大的事瞒得死死的,一点儿风声没漏,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瞒着,你可真行?”

    “我也没刻意瞒着啊,那砖窑不就放在大队部后头嘛,往那儿走一圈就知道了。”林平义面对老叔公的时候,明显就轻松许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小辈儿。

    老叔公被他这话说的,登时哆嗦着手指头指着他,不知道该说啥。

    “你你你,你这小子,你叔公我年纪这么大,腿脚不利索,就算散个步也就是在自家院里,怎么就一个不小心撞到你们干啥?”老叔公哼哼两声,“从前是小滑头,现在是老滑头,还是老三为人老实。”

    老叔公口中的老三,指的就是林平安。

    林平义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老三老实,呵呵!

    “叔公,您既然来了,就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听吧。”林平义道,他对着自家几个小子招手,“快上来扶着你们老叔公。”

    老叔公摆了摆手,“我来,是为了知青院盖房子的事。我提个主意你们看看成不成。照我看,那知青院的砖,就别让娃娃们掏工分了,他们不容易,本来是为了建设咱大队来的,咱这儿条件艰苦,委屈了他们。这院子,应该就是大队里提供的,没的让他们自己掏腰包,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那些知青简直要哭了,不管是男女,不论是在大队里呆了几年的,还是刚来的,眼眶都红的不得了。

    老叔公的话,简直说到他们心坎儿里了。

    他们原来是城里人,后来或因为自愿或因为被迫来到这里,起初是怀着火热的梦想的,但是现实太残酷,每天疲于农活,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

    其实要真比起来,他们在红星大队的日子,比起大部分下乡的知青来说,算得上不错了。

    至少这里的大队长和大队干部公私分明,是真心为大队的人谋福祉的。再加上大队的风气本来就不差,队里的婶子们都热心的很,遇上什么困难,都不吝来帮助他们。

    可是,可是日子到底比不得在城里的时候,到底心里不是滋味。明明他们可以住在城里干干净净的砖头房里,穿着时髦的衣服。而现实却是,只能窝在大队里一天到晚的干农活。

    这会儿听了老叔公的话,他们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来回烤,再撒上胡椒盐粒,酸酸涩涩的。

    既暖和又难受。

    原来他们在村里这几年也不是什么没干成,瞧瞧,这不是收获了这么多的关心吗?

    大队部的干部不说,记着给他们盖房子,就连队里德高望重的老叔公,也记挂着他们。

    四叔公说完话,周围围着的大队的人安静下来。

    其实吧,用工分换砖,对大队的人来说,是赚大发了。他们刚才之所以提起,让知青也用工分换,是下意识的举动。

    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自己占不到便宜,也不愿意让别人占便宜。让知青白用那好砖头盖房子,对他们自己来说,就是吃亏!

    而他们不想吃亏。

    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就算让知青也用工分换砖盖院子,对大队的人来说,又赚到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工分这种东西,和钱不一样,它交易过后是直接作废的。所以知青换砖的工分,最后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其实也不是不行。”

    “反正前面烧出来的砖也不大好,让他们白用吧。”

    “我觉着不成,都是一个大队的,凭啥他们就能白用。”

    “老叔公说得有道理,他们要住的地方本来就应该咱大队提供。”

    “可是这……”

    有人说不成的,有人说成的,还有人犹豫。

    老叔公叹了口气,不一样了,他摆摆手,由着几个侄孙扶着自己到一旁。

    林平义回头看了一眼大队部的几个同事,回头对着众人道,“知青院子的事情之后再论,我和几个干部再商量商量。”

    他给跃跃欲试想要开口的陈光明打了个手势,然后接着道,“下面是最后一件事,烧砖的事情,目前只有咱大队的人知道,我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也只有咱大队的人知道。”他环视周围的人,表情声音严肃,“你们也知道,咱们县里没有砖窑,想买砖,要么去市里,要么去隔壁县。一旦别的大队知道咱大队能自己烧砖,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这话把大队的人问住了。

    如果他们是别的大队的人,比如隔壁的前进公社,知道红星大队会自己烧砖了,会不会想跟他们大队的人抢砖头用?会不会想派人过来学怎么烧砖?会不会眼红他们大队,所以偷摸过来搞破坏?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众人心下一凛,打定主意把这件事死死憋在心里。

    他们都还没用上自己大队烧的砖呢,哪里能让别人摘桃子?

    说完这个,大家都散了。天也黑得差不多,各家各户往常这个时间都吃完饭消食呢,今天却才急匆匆地小跑着回家做饭。

    虽然肚子饿着,但心里可是得劲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