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时候是没办法,人不痴狂枉少年。可到这会了要是还放不下,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真正的快乐,是乐人乐己。否则的话,就是持炬逆风,只会把自己烧得齑粉不留。

    但是炮兄弟,我今给你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让你放下情字。恰恰相反,不是这个情字,我这老乡早活不下去了,怎么能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有的时候希望就是那么遥遥的一点光亮,只要一息尚存,就千万要护住了,别让它离灭。

    炖猪,我忽然醒起:你。。。。。。我是说,你这老乡,既然没有任何有效证件,那怎么能上这。。。。。。我是说。。。。。。我没法问那你怎么上这来了,你怎么跑这来了,这个随时会翻查证件的地方。以他的身份,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嘿嘿。他摆摆手:你别问了。

    沉默了半天,他才下定决心是的说:其实我头天被关进来的时候,心就凉了,没做了打算能再出去。我之所以教你这鼓,也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到前几天,又说要给我遣回去了,也真出人意料。我教上了手,也很高兴认识了你这么个朋友。这几天心情大起大落,还真算又历练了一把。他笑:炮兄弟,你留个地址给我,等我回去了,寄个鼓给你,也好让你练练手,别荒废了我这片心意。

    炖猪大哥。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他在我手背上拍了拍:兄弟,心上有人是好的,可有什么话一定要趁早说。。。。。。还有,就是甭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人没有前后眼,可老天有,劫处逢生,还是那句老话,坚持就是胜利。不光要坚持地生活下去,还要坚持住自己,该什么样还什么样,什么时候都别改变。

    是的,什么时候都别改变。

    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不顾刘律师的拦阻,也不管余所诧异的眼神,我走到满脸戾气和泪痕的老妇面前,她也是连着血肉的,那端躺着的是她的儿子。我也是连着血肉的,那端躺着的是我妈的灰。

    我就是王炮,你儿子是我拍的。我平静地说。

    啪!一个雪亮的大耳刮子抽上来,我没躲,打了个结实,头一偏,耳朵都嗡了,牙间一股咸腥。

    被人握住了手,控制住了的老妇如入疯魔,挣扎着要上来啐我,嘶声厉喊:你要拍你怎么不干脆把他拍死了啊你!王八蛋!给我儿子抵命!

    揉了下脸我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我妈的遗像,摊立在她面前,森然道:你看清楚了,不是你儿子把我妈推在地上,她老人家现在会和您一样生龙活虎地站着,你要我给你儿子偿命,行!谁给我妈偿命?谁!!!谁!!!!

    我目眦俱裂地吼。

    刘律师上来往后拽我:王炮,你冷静一点。

    我把他手轻轻拉开,淡淡说:刘律师,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干嘛。

    转向死瞪着我的老妇,我真的很冷静:我今就可以坦坦荡荡地告您,我就是拍了,我既然做了我就敢当,我不怕受法律制裁,判了让我蹲几年我就蹲几年,我认了。我是该的,可你别以为我妈就是该的。您要还嫌不解恨,私了也没问题。今我站这给你砸,菜刀砖板随便你,你要劲不够叫你们家男的来,亲戚上也可以。。。。。。我王炮要是动一下身皱一下眉我就把你砸出来的血一点不落地全舔干净喽!

    炮,等将来妈过去了,记得把这个本跟妈放一块啊。

    肚子被猛地当头撞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一句。我不恨她撞我,力道太猛,被顶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一阵堵,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我妈多半也会这么跟人拼命。

    身上霹雳啪啦地挨着巴掌,耳朵里是凄厉的哭嚎:凭什么!嘴上说的漂亮!有种别找人来压我们呀!这会又装那门子的英雄好汉!欺负我老婆子妇道人家不敢跟你们拼是怎么着!憋着坏坑人还想得出这种理由脱罪!鬼才相信你!鬼才相信你!

    刚刚被她大力挣脱了的两个虎皮又上来把她拉开了,好说歹说地。

    有人扶起了我,是余所。

    乱,真乱。不光屋里,脑子里也乱。

    我说的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事实!爆劲又上来了,想不顾一切了,你们想我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余所使劲按住了我。

    我听到刘律师清晰响亮地说:我当事人伤人的动机和他母亲的死因有什么关系,我们会依照法律程序取证。在此之前,请您还是先冷静下来。。。。。。

    法律都是你们有权人的,跟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老妇捶胸顿足,放声大哭:你们还我儿子!你们还我儿子!

    二丫,去把你妈搀回家!猛然间一声爆吼,急急忙忙冲进来一男一女。

    两个虎皮长出一口气:哎呀,您可算来了。赶紧。。。。。。

    被余所半挡着的视线忽然瞥见她趁人不备就抄起了被放在桌上的菜刀,猛扑过来,旁人的惊呼声中来不急多想,推开余所,手抓了上去。电光火石的刹那,有人强把她往后一拽,刀力不足,但来势难挡,手背一凉,刀已经被我大力磕了出去。

    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痛感到这时候才出来,血顺着手指滴落。

    我呆住了,不为别的,只为从她背后闪出来的那张脸,似曾相识的山羊胡子葫芦瓢。

    忍不住和他同时张嘴说了声:是你。

    真没想到我拍的竟然是老方的儿子。这个我烧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风趣老头,聊了一宿天南海北就擦肩而过。

    再见,竟是这种局面。

    我不知该以何颜面而对,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擦着裤子,想甩干上面的湿意,却弄得半条腿都红了。

    老方跟打算上前的余刘二位显然已经照过面了,只冷冷地丢下一句:原来你们说的人就是他。

    老方。。。。。。我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找我们家男的来吗?老妇不甘心地哭道:老方,去,去给你儿子报仇!

    你给我少说两句吧!老方喝道:不是你惯得,那畜生会有今天!二丫,跟我把你妈搀回去!

    老方,我。。。。。。我这会心里真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了。

    老方看着我,眼神从凌厉转向有点茫然:怎么会是你呢。。。。。。

    这下大家都有点怔,大约没想到我们会认识。老妇不敢相信地喊了起来:你认识他?你认识他??

    老方和我对视了半天,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

    我不认识他。

    他不认识你?他们走后,余所看着卫生员帮我扎着伤口,一片狼籍的审讯室里,他好象全然忘了刚才差点挨了一刀,饶有兴趣地问。

    我沉默不语。

    我想别的事。我在问自己,如果事先知道那是老方的儿子,我还会不会下这个狠手。。。。。。

    王炮?刘律师边整理东西边笑:傻了?

    不认识。我说。是啊,我是等于不认识他啊。

    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然后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的时候,余所拍了拍我的肩膀:王炮,甭管你们是不是认识,总之,现在我对你倒真的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