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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阳都落山了,”应许靠在院里那棵榕树上,腰上系着一件围裙,调侃道,“小帮主,您这儿还闹着心呐?”

    白知景听见声儿猛地转过头,看应许这笑眯眯的样子就不得劲,瞪着一双圆乎的眼睛,警惕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应许耸了耸肩膀:“从地板动作开始。”

    白知景两手往脸上一拍,心说应许全听着了,这回丢人丢大发了,恨不能一头撅过去得了。

    应许看着小孩儿这没脸见人的模样,垂眼笑了笑,走到白知景身边坐下。

    白知景烦躁地挥了挥手,耳根子臊得红了一片:“去去去,边儿去!我正跟这儿一蹶不振呢,能不能给我点儿独处的空间,你说说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比大明三毛还黏人呢!”

    应许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手里,在他手腕关节的位置轻轻按了起来,笑着说:“不是你小时候从早到晚黏着我的时候了?”

    他上学期选修过一门叫《推拿手法功法学》的课,找穴位找的准,手法又好,力道也正合适。

    白知景被他捏腕子捏舒坦了,软趴趴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台阶上,另一只手搁在脑袋后边垫着,翘起了二郎腿,脚丫子晃来晃去,回说:“你可真能瞎说,我这么独立自主一大老爷们,这么一坚强刚硬的Alpha,要我黏着你,我可能么我!”

    “就你还独立自主呢,是谁都上一年级了还要人喂才肯吃饭?”应许一根根抻了抻白知景的手指头,“我看你比大明三毛还不如。”

    “我那不是有苦衷嘛!”白知景瞟了他一眼,不乐意地拧着眉毛,“我嘴里都长泡了,就爱吃点儿冰冰凉的东西,你还不让,我那是和你生气我才不吃饭的!我小小年纪多有骨气啊!”

    想起白知景还是个小矮墩子那时候的事儿,应许心里边就和泡开了一团棉花似的,连带着神情也软乎了几分:“是挺有骨气,光着脚满院子乱跑,说把你打死都不吃饭,后来我拿勺出来喂你,你怎么又张嘴了。”

    “那不是因为有大棒骨么,”白知景不太好意思了,嘟囔着说,“骨气哪儿比得上大棒骨啊......”

    应许笑出了声,白知景赶紧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大棒骨,我那天铁定不吃饭,饿死了也不吃!”

    “那要是有卤肥肠你吃不吃?”应许眉毛一挑。

    白知景砸吧砸吧嘴,翘着脚挺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那也要你喂我,不然我也是不吃的。我话都放出去了,还要我自个儿屁颠颠地跑进去吃饭,多丢面儿啊,小学生也是有自尊的。”

    应许乐了,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你还挺实诚!”

    白知景听出应许这是故意臊他呢,从鼻子里出气儿哼了一声,拂开应许的手,模样挺决绝:“你走吧,就留我一人继续搁这儿一蹶不振吧,也别叫我吃饭了,没心思。”

    “成,那就不勉强了。”应许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别啊!”白知景见应许真没招呼他进去吃晚饭的意思,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仰头望着应许,特含蓄地表示,“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偶尔勉强勉强我也行。”

    “不用了,”应许很善解人意,“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饭不香。”

    白知景彻底蔫儿了,两条腿往前一伸,两手往身侧一摊:“不吃就不吃呗,我真一蹶不振了,我初中生也是有自尊的。”

    他脑袋垂着,后脑一撮乱毛晃啊晃的,倒是挺衬他现在这一蹶不振的小模样。

    应许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巴掌呼噜在白知景脑门儿上:“傻不傻,这么点事儿你就一蹶不振了,至于么?知道一蹶不振的蹶怎么写吗,就学人家玩儿颓废。”

    “怎么不会写了,你可别小瞧人!”白知景胸脯一挺,“士可杀不可辱,我中考语文一零五!”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起来,才刚比划出一横一竖,动作就顿住了。

    操!还真不会写!

    应许双手抱胸,悠悠闲闲地靠在门槛边:“要不给你弄只派克钢笔?”

    白知景悻悻地收回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转移话题说:“这是重点么,我现在琢磨的事儿可不是小事,是关乎我一生的要紧事!怎么不至于了!”

    应许听了这话,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看白知景这惆怅样儿,他倒是先心软了。

    小孩儿这几天确实挺愁,连笑模样都少了。

    没必要逼他逼得太紧,不爱学习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纠得过来的,离高考不还有三年么,慢慢来。

    “景儿,”应许放缓了声音,柔声说,“这事儿你记挂在心上就可以了,没人逼你现在立马就得想清楚,换谁谁都做不到。你别给你自己太大压力,放松点儿就成。”

    “不行啊,没时间了,”白知景落寞地抿了抿唇,“我都要上高中了......”

    应许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不禁心头一软。

    补习班发生的那件事是个导火索,一下就点燃了白知景心底的那根引线。如果说初中生白知景还能够被允许得过且过浑水摸鱼,高中生白知景却不行了。

    应许一直担心白知景长不大,一直想让白知景意识到这一点,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没时间了,我都要上高中了”这句话真的从白知景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这对他的景儿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白知景仰面看着应许,脸蛋白白净净的,一双杏眼是清凌凌的,里边和晃荡着水汽似的。

    应许眸光微闪,想弯下腰揉揉白知景的脸,和他说没事的景儿,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

    白知景吸了吸鼻子,表情很哀愁,语气很沉重:“我再不想明白就拿不到PSP,过几天就开学了,你说上了高中我爹还能准我玩游戏吗?时间紧任务重,景儿肩上的担子真是挑不动!”

    应许腰才弯到一半,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一跤。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心说果然不该对这熊孩子抱什么期望。

    “应许哥,哥,”白知景讨好地抓着应许的围裙摇了摇,“你再帮我和我爹说说呗,就算给我租一台也好啊,让我过过手瘾,等开学了我就不玩儿,成不成?”

    平日里没大没小的,一口一个应许,这会儿倒是想起要叫哥了。

    应许往他大腿上轻轻踹了一脚,没好气地说:“自个儿想办法,我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