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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就把几颗金豆子送出。

    朱有珪好歹是个王爷,还是侍卫亲军的指挥使。这几个兵是例行公干,本来也没想整事,即得了好处,又觉人家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不愿刁难,便叮嘱他不要乱走即回去复命了。

    ……

    六月初二。

    自打柏乡退回来,韩勍将军就落入了人生低谷。

    手下龙骧军灰飞烟灭。

    王彦章率残部被调往北面行营听用,跟着杨师厚在枣强打了回酱油。

    其他各将也都各自纷飞,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在京城蹉跎岁月。

    直到最近,袁象先带着左龙虎军跟着去打义昌球用不顶,结果他们在义昌无所事事,却闹得一股辽贼踹了天子行辕。回来被天子臭骂一顿,然后天子让他韩勍带着残部来左龙虎军任职,接了袁象先的位。

    这才总算见了点亮。

    可是也难。

    这左龙虎军出自长直军,跟脚很正,是天子的老卫队。

    当年自家龙骧军最嚣张的时候,其实跟龙虎军关系也不咋地。

    再说袁象先还是天子的亲外甥。虽然这把被拿下了,但是左龙虎军都是袁象先的老人,一个个也不是凡人,并非他韩勍说动就能动的。接手快有一月,除去自己带来的五百多老弟兄,韩勍还是谁也指使不动。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韩将军这驴脸就更驴了。

    “将军。”

    韩勍正在苦苦思索怎么破局,却有那亲军领着一人进来。天子老了,说话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他得好好筹划怎么合纵连横,怎么分化瓦解,才好拾掇了左龙虎军的这帮杀才。

    正在苦思,为人打搅,韩哥就十分恼火,如此没有规矩么。

    本欲呵斥,却见那人容貌有些眼熟……

    韩勍仔细看看。“啊呦,郢王?”

    不是朱有珪是谁。

    韩勍在天子身边几十年,消息可不闭塞,知道昨天敬翔安排这厮外放。按道理昨天就该走了,结果却来到自己的大营。

    韩某人又不是傻子,看不出这里头麻烦大了。

    将朱有珪坐了,韩勍道:“郢王来此何为?”朱有珪面相其实还真与天子有几分肖像,浓眉大眼的,只是不知怎么,韩勍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就看朱有珪忽然起身就拜,道:“韩帅救我。”

    老韩下意识一把将他拉起,心想:我救你?爷爷都是泥菩萨过河好么。

    朱有珪重新落座,道:“圣人密诏博王入京,韩帅可知?”

    韩勍摇摇头,如今他是过了气的牛夫人,这等秘辛他哪里知道。

    朱有珪道:“父皇诏博王入京,本与我无干,奈何昨日又遣敬公差我外出。”一把攥住韩勍的手道,“韩帅岂不知,凡外放之人,哪个不是中途赐死?

    贞臣从相州任上被贬为柳州司户,前脚出门,就被中官追上赐死……

    贞臣,就是李思安。

    去年秋,天子北巡一路杀人不少。别个都无所谓,但是去年的邓季筠,今年的李思安,就最让他老韩糟心。

    杀李思安的罪名是治理无方,军纪散乱,军备不修。

    真是扯蛋。

    邓季筠的罪名是所部战马太瘦。

    这就更搞笑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韩勍真心觉着这是天子在翻柏乡的旧账。

    虽然李思安当初在柏乡跟着王景仁摆了他老韩一道,但是后来静下心想想,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李思安那厮在西线也算尽力了,所部伤亡近半,夜幕将至,王景仁又不想冒险,他孤军在北岸又能怎样。

    要说谁是罪魁祸首,那还得是王景仁。

    按理说,天子斩了王景仁的狗头也不为过。但是回来以后,天子只是免了他几个差遣就并未重责。

    这算什么?

    往好了说,这是天子不打算深究。主将王景仁都不办,底下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没事。后来相当一段时间,也确实是没有动谁。

    可是换个角度呢?

    天子用新人降将顶替旧人老将的意图如此明显,谁能说不是另有图谋?

    后来一切平静,就在韩勍也开始觉着事情要翻篇的时候,邓季筠、李思安等突然被杀,还在坐冷板凳的韩勍能不亡魂大生。

    讲良心话,韩勍问心无愧。

    问题是,就这几年天子杀人的这个手法,他不讲良心呀。

    天晓得会不会哪天一抽风,就把他老韩给剁了。

    比如邓季筠。

    比如李思安。

    哪怕天子这次让他接手左龙虎军,韩勍心里也是很不踏实。

    至少迄今为止,这左龙虎军他根本就带不稳,反倒是只要袁象先振臂一呼,杀才们绑了他老韩下锅的前景十分确定。

    被朱有珪点破心事,后面的话韩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一把打断朱友珪的台词,韩勍目光灼灼地问:“郢王之意?”

    ……

    麟州。

    国朝盛时,尤其是开元天宝年间,朝廷在移民实边这件事上落力不小。

    如麟州以及再向北的胜州,都曾迁来许多内地无产或破产民户。胜州可怜挨着草原太近,又迭遭兵乱波及,比较残破。直至最近伴随着振武军壮大,指挥使王友良把手伸到了河对岸以后,胜州才算是安定下来。

    麟州百姓多承折家治理有方,唐末乱斗几十年,这里基本没怎么受到波及,倒是成了关中以北的一片桃园乐土。

    本土人口滋生,加上外地难民迁入,此间仅汉儿就已经破了万户。加上这两年夏州势微,麟州折家很有点猴子称大王的劲头。

    可惜,折家的小胳膊究竟是拗不过李老三的大粗腿。面对三万随时准备拔刀的职业武夫,折三老老实实选择给大唐做狗,姑且这样认为吧。

    于是,李枢密果断派出郑屠子进城,认真盯着折家大宗迁往云中安置,同时抽取族中精锐二千编入义从军。

    云中,现有镇远军六千和义从军五千。西有振武军,东是卢龙的老巢,南边还有河东几万人。折家迁过去也是个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基本不用担心他搞事,不被人搞就烧高香吧。

    再有编进来的这二千精壮在手,狗链子是比较浑厚了。

    有位伟人说,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咱郑屠子做事就最讲认真。

    有折三这个肉票在行营蹲着,有数万大军虎视眈眈,老屠子宝刀不老,率领所部开到麟州城外。由郑老三带队进城办事,王寨主则亲自负责查抄折家在城外的庄子宅院。

    为什么要让王寨主在城外公干呢?因为作为大族,折家的主要资财是城外的田土、农庄,大部分族人也都在城外居住,城内则主要是家主一家而已。

    这样安排,才充分体现了对王大寨主的重用与重视。

    尽管上峰有令不得贪墨折家资财,不得伤害折家亲眷,但是到了下面执行照样走样。尤其是郑老板派出了骨头里面能熬油的老马匪出马,那是折腾的折家欲仙欲死也不敢放屁,很为郑老二出了一口闷气。

    闰五月下旬开始,折家部曲就开始络绎不绝地开始大搬迁。

    李枢密根本不打算给他家拖延反水的机会。

    这老小子自己坐在大营里,专让老屠子去干坏事。

    郑大帅是什么人啊,不肯白干,来跟李枢密商量这麟州的归属。枢密使很讲规矩,既然是振武军治下,驻军长官当然由振武军推荐,枢密院批准。

    当然,振武军只能推荐都知兵马使管军不管民。

    刺史嘛,要由枢密院另行委派,也不是外人,李三打算把小舅子冯道派过来。小伙子历练多年,早已成长起来,是李老三手下少有的干吏。

    郑守义于是敲定了在麟州驻兵五千的大事。与李枢密达成交易,回头就把卢八哥叫来,要让他做这个都知兵马使。

    老卢原计划回幽州养老,但是亲家开了口,还是实权都知兵马使,管着麟州、胜州两地军队,也就暂熄了退休的念头,准备发挥余热,给郑老板再帮两年工。

    李枢密并非要把折家全部迁走,待将折三这一系主干基本连根拔起之后,就大军向东渡过黄河往晋阳而去。

    郑大帅留下老马匪帮着卢八在麟州立足,自领毅勇军陪同李三过河。

    这路可得把李老三跟紧了。

    没来由的,郑二总觉着李三这趟出来不是只为了折家这么个小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