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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不停蹄一路向东,窗外的雪还在下,容祈从角落里扯出棉被盖在我身上,揽在我肩头的手掌偶尔微微用力,仿佛是下决心要抓紧什么。

    天光破晓之后,马匹也累了。这些年我从来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掀开帘子看出去,皑皑白雪中稀松几间房舍,大约是个人烟稀少的村落。

    十五放慢了马速,道路是很浪漫的,两边都是高而挺直的树木,白雪堆积的树冠,雪白林荫中的道路像是座天然的宫殿。容祈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和,轻轻拉我入怀,他说:“下去走走?”

    在马车里窝了大半夜,睡也没睡好,我正也想活动活动,便应了容祈的要求。他将我抱下马车,命十五先去选好的地方等着,便拉着我在雪中慢步。

    松软的雪,踩在脚底发出“咯咯”的声响,被大树保护起来的道路上,没有风,雪片随意飞舞着,贴在脸上有冰凉温柔的触感。

    容祈说当地的人把这地方叫做白首林,寓意下雪的时候,相恋的人携手走一走,飞雪白了青丝,也算是一起走过一回白头。真是个自欺欺人又美好到让人不忍心戳破的谎言,我侧目看着容祈唇角牵起的笑意,看得有些出了神,他转头看着我,微笑道:“怎么了?”

    我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你好像挺喜欢我的,可惜你已经有老婆了,幸好我现在也不是公主了。”

    “什么意思?”容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

    “就是如果我不是公主,咱俩的婚约就作废了。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我了,我也彻底摆脱你了,我想离家出走很长时间了,你把我送到这地方来,我真该谢谢你!”

    容祈歪头拧着眉心看我,大约没琢磨透我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深究什么,牵起我的手大步朝林荫的尽头走去。

    林荫尽头拐角有间小院,马匹已经被送进棚子里休息,十五抱着手臂立在房檐下,看着我的目光相当不友善。

    冰天雪地冻得我想打喷嚏,容祈推门将我送进房间,展开松软的被子,一边忙活一边道:“今日就先在这里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十五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我处理好了事情,便去同你们会合。”

    我随口应下,便脱了鞋子坐进被窝里,容祈微笑着看我,俯身在我额上烙下一个浅浅的吻,转身出了房门。

    在车上颠簸得难受,睡自然是要睡的,我躺在床上琢磨接下来的事情。我是继续这样假意温顺由着他将我带到更远的地方呢,还是马上寻找时机离开,回到皇城里去。

    而现在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我面前,就算我能从十五的看守下跑掉,可我身上没有银两啊,都放在管家婆描红手里了,而且我今日出来穿的是身男装,便是连样可以典当的首饰都没有。

    容祈既然将我交给了十五,那十五身上必定是有钱有粮的,可惜从身段就能看得出来,十五和我家吟风一样,是个打女,凭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收拾不了她。

    肚子饿得咕咕叫唤,十五送了些干粮进来,我背对她侧卧在床上,装作已经入睡。十五将放东西的动作搞得很响,她说:“饿了就吃,省得饿出毛病来,又要别人替你去死!”

    她这话说得好不客气,我这么有担当的人,何时让别人替我去死过。但我既然在装睡,便也懒得同她争辩,仔细听着她离开的脚步,等那门关上的时候,我悄悄摸下床拿了张饼子啃。

    透过窗子看到十五在喂马,而后她便也进了对面的房间,很可能也是睡觉去了。

    想她一时半会不一定会熟睡,我要逃跑还是再等一等的好,啃完饼子犯了食困,我便也躺进被子里,打算先轻轻眯一觉。

    可惜这一觉眯得有点大发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正午的太阳在头顶慵懒地吐着气泡似的光团。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对面紧闭的房门,马匹安静地立在马棚子里,十五大约还在睡着。

    我将桌上剩下的饼子塞进衣裳里,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小院门口,正要推门时,腰上便又抵上了个硬物。

    回头,十五正拿刀子对着我,她冷着脸,像看犯人似的,“回去!”

    哎哟喂,便是公主当得习惯了,这天下间敢这么同我说话的,她真算是第一人。我撇了撇嘴僵在原地不动,连扯皮的话也懒得同她说。

    这十五大约是真的不拿我当回事,手里的刀子更用力地抵住我的衣裳,她说:“公子只说让我看紧你,可没说不能伤着你。你这条命,要不是初一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现在就……”

    初一……

    我看到十五的眼睛已经红了,还噙着两团泪花,那摸样着实惹人心头发软。我咂咂嘴,皱起眉头道:“我就是想寻个茅厕,你哭什么啊?”

    十五抬起刀子指了个方向,我正想趁机逃跑,她却又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说道:“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