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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清阁宫门紧闭。里面侍女听得萧锦棠前来请安,一面派宫娥出来接待一边叫人进去知会福总管。

    萧锦棠随着侍女进到屋内等候传召,忽才发觉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来过太清阁。

    自萧锦辉掌权开始,皇帝已很久不召见其他皇子或是兄弟。就连萧锦辉入主东宫之后戕害兄弟,皇帝也不闻不问。

    福禄在寝宫里听得萧锦棠来探望皇帝,不禁皱了皱眉。

    如今圣上身子虚弱,太医千叮万嘱不得废神忧心。他正欲叫人回绝萧锦棠时,却忽的听得榻上的皇帝缓缓道:

    “是太子来了?他来了就让他回去,孤不想听那些琐事。”

    福禄忙快步走到皇帝身旁低声回道:“回禀皇上,是九皇子来了。”

    榻上的皇帝显然已是病的不轻。虽是倚着软枕半坐着,可神色语气都有气无力的。

    “九皇子?”

    皇帝幽幽念叨着,似有些失神。他眯了眯眼,像是大梦方醒般想起自己的小儿子来。

    “是锦棠来了?”

    福禄见皇帝神色变了,旋即笑这应道:“是啊,都说九皇子身子不好。这不,他身子刚好,又知道您病了,特地来探望您。”

    皇帝伸出手,福禄立即奉上热茶。皇帝抿了口茶,忽道:“福禄,孤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锦棠了。”

    福禄弓着腰笑了笑:“是啊,约莫快一年未见了罢。”

    记得很久以前,这个小儿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自己还亲手抱过他喂过他米糊来着,孩子的母亲站在一旁微微含笑,真似寻常人家夫妻养孩子一般。

    他还记得锦棠的母亲是个极美的女人,有着一双翡翠一般的瞳和一头鎏金粲然的发,可惜就是去得太早了些,委实是红颜薄命

    “福禄,我记得俪姬还生了一个女儿,怎么今天锦棠来了,锦月没来?”

    福禄略略一弯腰,恭谨道:“回陛下的话,三公主殿下自冬天便惹了伤寒发着烧。这些日子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好容易开春了好些了,现下见不得风,怕再次伤了寒。”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边缓缓拿起榻旁的参茶一边冲福禄摆了摆手:“让锦棠进来说话罢。”

    福禄诺了声便退了下去回萧锦棠的话。

    萧锦棠坐在寝殿外,却是无端的生出了些不安。他端着宫人奉上的茶盏,正思衬着一会儿如何答话。便见着皇帝身旁的亲信太监福禄微微伏着腰向自己快步而来。

    萧锦棠正欲起身向福禄见礼,却见福禄对自己深深一弓腰:“老奴参见九皇子。”

    福禄见着萧锦棠一副欲给自己见礼的样儿,面上忽的有了几分笑意:“殿下,外面冷。皇上请您进寝殿慢慢叙叙。”

    萧锦棠闻言一笑,却见福禄拍了拍手。侍奉于门侧的宫娥听得掌声便立即快步上前,将萧锦棠身上寒酸的棉布大麾褪下。

    大麾下的萧锦棠身着一身单薄布衣,不过薄薄两层。福禄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殿下恕罪,现下春寒料峭,太医叮嘱说陛下不得沾染寒气。”

    萧锦棠笑了笑,笑意晏晏间,一双瞳像是含了一泓春日碧水一般,饶是潋滟万分。

    “父皇身子要紧,多谢公公提醒了。”

    福禄早知萧锦棠依附太子而存,但未曾想太子殿下如此苛待手足。堂堂皇子冬日只身着单衣布袍寒酸至此。

    福禄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可转念又想到那些被太子殿下戕害的皇子们,无奈只得心底叹息一声,语调也不由得柔和了些许,倒像个慈祥的老人:“九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委实太过折煞老奴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消片刻,萧锦棠和福禄便到了寝殿门口。

    里面照应的侍女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不须吩咐便将门打开跪下请安:“奴婢参见九皇子殿下。”

    皇帝正半倚榻上闭目养神。听得门外声响,转头一看便见着一身素衣的萧锦棠对自己恭谨的跪拜而下:“儿臣锦棠参见父皇。”

    皇帝微微颔首,伸出手虚扶了一把萧锦棠,示意他起身说话。

    萧锦棠谢过皇帝之后,缓缓起身道:“锦棠冒昧了,许久未见父皇了,心中甚是想念的紧,委实忍不住思念之情。打扰父皇静养了。”

    皇帝已经不年轻了,萧锦棠记忆中的皇帝是一个眉目深刻不怒自威的男人。他身材高大,坐着的时候宛如一尊金漆雕像一般。

    他哪怕是笑着说话,但语气中亦带着无形的压迫力,几乎令人不敢直视说话的人。

    而现在的皇帝却发了福,明黄的锦被覆着他臃肿且软趴趴的肚子,更衬得他面色蜡黄不堪。

    皇帝看着萧锦棠呵呵笑了,看着他的眼神说是慈和却不如说是黯淡。看着看着,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蒙起来。像是透过萧锦棠望见了过往岁月。

    萧锦棠委实太像他的母亲了

    除却他的发色和眉弓,五官神韵几乎跟过世的俪嫔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双碧色的眼睛。

    他像是透过萧锦棠的眼睛看到了盛年时的自己,俪嫔的青春美貌犹如火焰一般点亮了自己残败的年华,他仿佛在俪嫔面前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少年时?皇帝忽的愣了一下,思至此处,他又看向眼前的少年,原来他的小儿子已经是个少年了。

    “福禄,赐锦棠座。”

    福禄诺了声,不过片刻,侍女便手脚轻快的端上了软凳和茶点。

    萧锦棠随意看了眼端上的茶点,目光忽的顿了顿。

    在一众蝴蝶酥,肉桂苹果卷,椒盐条中。中间那碟炒花生显得格外寒酸也格外瞩目。

    皇帝是最喜欢吃花生的,每次茶点必然有一碟油酥的花生。

    可很少有人知道,太子萧锦辉是半点花生也碰不得的。

    就算是沾了半点花生沫子,萧锦辉也会呼吸困难全身长满红疹。

    若是多了,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

    萧锦棠曾记得自己母亲跟自己说过,萧锦辉年少时跟人在宫外游玩,不慎吃了块花生酥,没想到当即呼吸困难口吐白沫,差点连命也去了。

    那时候姜贵妃急的多次昏厥,整日里求神拜佛替萧锦辉祈祷,或许真是祈祷起了效用,萧锦辉愣是撑了过来。

    至此之后萧锦辉再不碰任何花生类制品,甚至一见到见到花生便会大发雷霆。而萧锦辉掌权之后,更是下令东宫乃至整个宫廷不得出现花生。

    无奈皇帝喜欢,御膳房便留了花生给皇帝做些零食茶点。

    萧锦棠目色略略一沉:“儿臣记得父皇最喜吃花生,不如儿臣给父皇剥点花生吃罢。”

    皇帝乍一闻言,不由得愣了愣。

    剥花生这种事一向都是下人做的,而这么多年,除却自己的妃子,他那些皇儿倒没有一个给自己真正意义上端茶倒水的

    就是连给自己奉茶也是照着请安的规矩来办,更逞论私下给自己剥个花生呢?

    福禄见皇帝神色微变,面色欣慰:“九皇子真是有心了,只是这剥花生的事儿应是由咱们奴才来做,皇子您是万万做不得的。”

    萧锦棠垂眸微微一笑,指节一拉一搓便将那花生籽儿剥到皇帝榻前的瓷碟里:“父皇之于儿臣,不仅是君臣,更是父子。”

    “父亲患病卧床,儿子难道不该亲奉床前照料?锦棠虽年幼读书不多,可也知百善孝为先,锦棠无力替父皇承担病痛,能做些讨父皇开心的事便已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