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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汉阳县衙,弥漫着焦躁却又抑郁的奇怪情绪。

    不到一刻的工夫,县衙所有书吏衙役几乎都被新任的县令骂了一遍。

    没人知道,他们迎接新县令的谄媚笑脸,在心生暗鬼的独孤茂眼里都是在嗤笑他。

    憋了一夜的火气陡然爆发。

    别的瞅不出毛病,就拿出巡检军营的一套法子,在衣冠,官廨卫生上挑刺,还就让他给一挑一个准。

    骂着还不解气,就上大脚踢,撵得鸡飞狗跳。

    苏秘赶到县衙时,各房书吏,三班衙差,跟炸了窝的老鼠一样,这门进,那门出,乱糟糟,不知躲到哪里才能寻到个安全所在。

    县衙腹心的大堂,却安静异常。

    出这趟差使的吏部员外郎早就失去了耐心,黑着脸,等最后一个到达的苏秘进了大堂,将场面形式匆匆走了一遍,别说喜封,连杯水酒都没喝上一杯,就揉着额头,丢下汉阳县这几个缺心眼的新任官员,黑着脸辞别而去。

    吏部员外郎还没走出县衙大门,独孤茂就拿出行伍里上官的霸道做派,和身穿皂隶服,捧着崭新的绿色官袍的小叶直着嗓子吼了起来。

    也实在怪不得他发飙,今天就这小子不给他面子,叼不拉几的样子,好像谁都欠他钱不还,一张小嘴说出的话比他还豪横。

    小叶梗着脖子,把官袍往案子上一放,毫不示弱的和独孤茂对视着:“我一直在说,看谁想要,给谁好了!”

    “朝廷征辟,曜拔入流品,又不是亏待你,干嘛闹个不停!”刘县令被气得直喘粗气。

    一直没事人一样看热闹的高晋,过来揽着小叶的肩,做起了和事佬:“小叶,这事缓缓再说!刘县令也别生气了。

    我先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调任的刘县令,这位是苏主薄。

    这位是叶惊天,叶县尉。大家以后都是同僚,相互多多照应。”

    他一转身,把小叶放下的袍服上的印信取在手里,满脸堆笑,眯着眼看着苏秘,说道:“苏主薄,小叶的印信您先帮收着,我的您也帮忙收着,他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我带他出去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劝劝他。”

    独孤茂瞧高晋把印信递在苏焕手里,不等苏焕说话,就牵着小叶往外走,忙一把将腰间系着的官印扯下,也塞进苏焕手里,嘴里怒哼哼的嚷道,“衙门这边你看着办,我还就不信了,收拾不了他个小破孩。”甩起两只大脚紧追了出去。

    等苏焕回过味来,人都已跑的没了影。

    明明是四人同时上任,一眨眼,就剩下他孤家寡人守着县衙。

    另一边,去衙后收拾住处的苏酥也出了状况。

    和所有县衙一样,后院里有供官员居住的四座小园,至于谁住哪座,早有不成文的规矩。

    跟着书吏进了最西边的小院,苏酥就皱起了眉。虽然衙役和书吏才突击整理过一遍,也无法驱散久无人居的屋子散发出的那种浓郁的霉湿味。

    看样子收拾出勉强能够入住,带来的两个仆从就得忙碌一整天。

    忽而听见隔壁院子传出的说笑声,想到高晋只带了个瘸腿老仆,姓刘的县令也只是带了两个体态臃肿的仆妇,不由心生好奇。

    苏酥在隔壁没寻见高家的跛脚老仆,只见五六个陌生的妇人在把家具搬出来,在烈日下用烧开的沸水洗刷。

    再看另一个院子,家具已经洗刷好了,晾晒在太阳地,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清除墙角阴湿处的杂草,另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在糊新窗纸。

    女孩子们边干边叽叽喳喳聊着天,便有妇人从另一个院子转过来,笑骂几句,催促她们早些把事做完。那面还有一处院子等着呢!

    等妇人走了,苏酥走进院子向小姑娘打听道。“你们是,刘县令雇请来的?”

    小姑娘笑着答道:“我们不是雇请来的,是妈妈们带来给朋友帮忙。”

    苏酥蹙着眉头,很是不解:“朋友!?”

    蓦然舒展了眉头,笑着问道:“是王家姐弟让你们来的吧?”

    “这位姐姐,你也认得我家公子小姐?”

    “还没有见过面,但我是她们朋友的朋友!”

    “曾妈妈,这位姐姐说他是小姐朋友的朋友。”小姑娘大声叫着刚进院子的曾婆子。

    “小姐的朋友?”曾婆子上下打量着面前瘦瘦的女孩。

    “我和嫣然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苏酥话刚出口,就从曾婆子脸上骤然绷紧的横肉,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再想要改口,为时已晚。

    “净顾着扯闲天,手里快点了,自家里活命吃饭的活计还丢着呢!”曾婆子粗着嗓子,吼了一通,像是这院里就没苏酥这个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扭着粗腰出了院门。

    “这样干能行吗?”骑在马上,脱了皂隶服换了短卦的小叶,一边尽量跟上同样脱去官服的高晋和独孤茂,一边急促的问道。

    独孤茂穿了一袭崭新的儒袍,放缓了马速,让骑术不佳的小叶缓缓气,顺手折了几枝河堤垂柳枝条,在手里翻转了几下,编成简单的遮阳帽,扣在小叶头上。

    大辣刺刺的说道:“兄弟,连征辟的王命你都敢抗,捡几块破砖烂瓦,就没胆子了?”

    “破砖烂瓦!?”小叶扶了扶头上柳枝遮阳帽,发现这身材雄伟,偏偏生了张娘们面皮的刘县令,编帽子的手艺真不错,随手几下,既实用又大小刚合适。

    “轮官职,我是汉阳县掌印的县令,若是论年纪,我也是老大;兄弟们就只管跟着我,捅出天大的篓子,都有刘哥顶着。”独孤茂豪气的拍着胸脯。一转手,习惯的去捋胡子,捋了个空;哀伤的猛一甩手,宽大的袍袖“呼”兜着风鼓起。

    “哎呀!气死我也.......哇呀呀呀。”心丧若死的嘶吼,在河面上回荡,惊起无数的水鸟。

    “刘大,别嚎了,小心招来水里的妖魅鬼怪!”

    小叶眨着眼,怎么听,都觉着高晋不象是在安慰人。

    苏酥跟在瑾儿的身后,朝着魏水河畔走着。

    独自拜访王家,没见到两个主人,只看到十来个女孩,在一个淡雅俏丽的妇人指挥下,将晾晒好的艾草浸泡在一口巨大的荷花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