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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老太太嗜睡,阿宁眼下却青了一块。他不但夜不能寐,吃饭也没滋味,原本膘肥体壮一个人,现在平白瘦了一圈。

    他上前欲要将老太太扶起,老太太佯装虚弱地摆摆手。船上摇摇晃晃,她还是躺着舒服。

    “这是去往临安府的船吗?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到?”

    老太太往窗口看了看,紧闭的窗户其实什么也看不到,阿宁却下意识挡住她的视线。

    “明日便到。”

    明日能到临安?

    老太太仔细看着阿宁的面庞,他的表情一如既往,若不是从系统那里得知阿宁的真面目,老太太到现在也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眼前虽然只有一个阿宁,船上却不知道有多少阿宁的同伙。老太太不想打草惊蛇,依旧虚弱地点点头,看起来昏昏欲睡,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

    “那就好。靠了岸就到安吉王府,我与老王爷兄妹相称,他必能护咱们周全。”

    她偷偷打量着阿宁,当她说出“安吉王府”时,他的脸色也没有变化。

    难道不是乱党一伙?

    岳家平反后,当初那些落井下石的人都遭了殃。张艾还说,一直有一伙人在暗中袭击他们。老太太本以为阿宁抓她是想负隅顽抗,现在看来倒不像那么回事。

    乱党再厉害,也得为官家所用。若是知道她和老王爷关系亲密,不该如此镇定。

    那他是哪方势力?

    老太太依旧没什么头绪,等着阿宁自己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阿宁隐瞒归隐瞒,对老太太的身体却是真的关心。

    “哎。侯爷,您别多想,养好身体才是。”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眼中的关怀根本不想演戏。

    老太太左右也没有线索,索性从自己的身体下手,继续试探。

    “我这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这会儿怕是熬不过去。若是没等靠岸我便一命呜呼,你也不要自责。”

    话音刚落,阿宁马上否定。

    “侯爷,不会的!我竭尽所有也会保你性命!”

    他眼中充满坚毅,此话不是说说,他是真要这样做。这几日,他的安排也的确极为看重老太太的身体。

    有看重就好啊。

    老太太的心稍稍放了放,她露出一抹笑容,仿佛慈爱的长者在看令人欣慰的后辈。

    老太太的年纪做阿宁的娘绰绰有余,此情此景也就不会突兀。

    气氛稍有停滞,大抵阿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决心才显突兀。

    他和老太太满打满算认识也不过三个月罢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有如此觉悟……太过忠心也像在掩饰什么。

    老太太浑然不觉这份突兀,她眼里挂笑,像闲话家常一般询问:

    “可会写字?”恰到好处地将停滞的气氛一笔带过,阿宁的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会一点。”

    也不知道是他放松了警惕,还是没当一回事,居然承认自己会写字。

    在这个人均文盲的年代,一个家境贫困的农家汉居然会写字,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啊!

    阿宁微微躬身,看起来卑微,却透着势不可挡的锋芒。

    老太太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看似平反的男人,其实处处不凡。

    是什么让她忽略了呢?

    是他一直以来的低调随和;是他以难民的形象出现,先入为主的想法;还是他故意为之的举动?

    其实,阿宁的伪装并没有多好。

    当老太太意识到他的不凡后,再看他哪哪都是漏洞。

    “我说,你来写。”

    老太太没有表现出异议,等阿宁拿来纸和笔,缓缓道来:

    “见字如面。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肖大夫对我的病情了如指掌,他会解释一切。此次遇险,多亏阿宁出生入死守护。我若有碍,与他无关。凡胡家子弟,必要护阿宁一生周全。”

    她这封信等于给了阿宁一张护身符,她若身故,身边唯一的阿宁就成了最大嫌疑人,纵然他没错,也变得有错。

    老太太对阿宁之心可昭日月。

    写到“一生周全”时,阿宁顿了顿笔锋,还是照常写完。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停笔后看着纸上的字久久不曾开口。

    “拿给我瞧瞧。”

    老太太冲他招手,脸上挂着和煦笑容。在阿宁面前,她竭尽所能保有意志,就是不想让阿宁再过担忧。

    阿宁回过神来,将纸拿给老太太看。

    上面的字锋芒毕露,像一把蓄势待发的箭。都说字如其人,老太太此刻才对阿宁稍有了解。

    “字写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