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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母亲点点头,“怎么会不爱呢?这孩子是我们夫妻两个的执念啊。”

    这对中年夫妻对自己诡的身份很清楚。

    或许诡都是这样,才会对诡与人的身份有更多的思考,有自己的态度。

    “能讲讲你们生前的事吗?”风颠抽回沾满幼童口水的节肢。

    那些口水在瞬间也化为阴气,诡的执念只能支撑自己。

    它们或许能变化人形,甚至保留生前样貌,但……终究不是活人,如果它们不曾拥有生前记忆,或许不会如此……绝望。

    女人将枕头立起垫在身后,躺在上面回忆道:

    “我们一家是贾易村村民……”

    这个故事很平淡,很简单。

    曾经有个炼气士,意外获得了一份旁门传承,为了修炼在旷野中建立了贾易村。

    据风颠推测,该做法或许是这份传承中的「秘仪」,好比僵尸一道修炼之法大多离不开睡棺材。

    最初的村民都是意外流落在荒野中的人,有的是逃难来此,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

    诡夫妻都是弃婴长大,在村子建立第二十个年头生下诡童,第二十五个年头被一头大妖盯上,全村连村长百余口丧生妖口。

    再出现时已经身处诡域。

    风颠面无表情听完,显然,贾易村村民先是村长修行的资粮,然后是妖怪的血食,死后又成了诡域圈养的牲畜。

    这家吃完那家吃,活着被吃死了还被吃。

    这听起来简直让人想笑。

    “我们两口子攒了好长时间的宝贝呢!听说隔壁村的张小絮拜入了镇子里的铁拳武馆,我们就想着把娃也送去,孩子他爸非说再杀两年妖,让全家都搬去镇里……唉,早知道就把娃先送去……”

    女人絮絮叨叨说着。

    风颠提起幼童衣领,与其平视。

    幼童面部狰狞,张开大口,一圈细密尖齿要向风颠咬来。

    风颠直接提着他送到女人面前。

    幼童惊慌地闭上嘴,变幻表情,重新变回乖巧的样子,眼中噙着泪。

    女人将幼童从节肢上取下,轻拍着安慰。

    “无常大人莫怪,我们这些诡面对生人就和猪见了食儿一样。”女人抬起头,一张大口张到极限,几乎占据整个面部,尖齿上口水向下流。

    这番作为就是亲身解释。

    “没事。”风颠将门外男人身上的摄魂索收了。

    诡对生的渴望,一部分是渴望重新成人,一部分是对生人魂魄血肉的渴望。

    后者根源于对生人天生的怨恨,与日俱增的怨恨。

    能压下这怨恨的,除了执念,就是风颠无常身份加强大力量的威势。

    男人狂奔上坡,却在手搭在门上时颓然垂下来,坐在门槛上又抽起烟。

    女人像是早就料到,也并未呼男人进来,摸了摸幼童的头,“无常大人,多谢你能听我讲讲这些,说出来舒服多了。”

    风颠目光闪动,诡当然是不会生病的,女人这般模样只能是执念。

    之前他不感兴趣,现在又有了兴趣。

    “诡比人的生活更舒服吗?”风颠说道。

    女人愣了下,斟酌语言回答道:“不用劳作,也不用杀妖,也多亏诡域那位大人庇护我们,还让我们三个在这里团聚……当然是舒服的。”

    “舒服?舒服个卵子!”男人忽然暴怒推开门。

    风颠看到他躯体顿时虚幻很多,一脸的痛苦。

    仅仅一个推门动作,就违背了执念?

    “滚出去!快滚出去!”女人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

    “我没进来!”男人闷声吼道。

    吼完这一句,男人忽然平静下来,女人也忽然平静下来,幼童也忽然平静下来。

    “这女人生前是个悍妇,现在成了这般模样,你说奇不奇怪?”男人蹲下,掉在地上的不知是汗珠还是泪珠。

    “妖怪来的时候,我们一家躲在地窖中。”

    “我儿调皮,偷偷开门跑了出去,被妖怪咬掉身子,头颅扔回地窖。”

    “我妻当场就疯了,开门去和妖怪拼命,头颅也被扔了下来。”

    “我听着那畜牲的笑,就要推门上去和它拼命,被它一脚踩塌地窖将我活埋。”

    “你知道我妻的执念是什么吗?是死在我儿之前。”男人低声道。

    “在那一个时辰中,我无数次痛恨自己的犹豫,九泉之下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娘俩?我不配做丈夫,也不配做父亲。”

    男人磕磕烟袋,“所以我的执念是保护他们。”

    “但你却不能进来看看我们,走过来摸摸你的儿子!你这死鬼,害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团圆!”女人恨恨看向男人,眼中也有泪光。

    男人站起身,看向风颠:“无常大人,您明白了?因为这执念,我儿生病我妻就要病的更重。因为这执念,我始终不能推门进来。因为这执念,我儿本是健壮活泼,如今多病文静。诡的生活并不比人好。”

    风颠指指女人怀中幼童,“他的执念是什么?”

    女人摇摇头,男人也摇摇头,“成诡后,他就从来不说话。”

    风颠仔细看看幼童,仿佛能看到他眼底深处浓浓的哀伤。

    也许他以为,是因为他调皮出去,才导致父母都被妖怪杀害。

    所以他不再活泼好动,终日守在母亲床前。他是否也在悔恨?

    那么他体弱多病,是为了再享受父母的关心吗?也许生前父母很多次忽略了他?

    幼童心思纯净,执念往往更极端,所以他变诡后不能开口,要把一切压在心里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风颠伸出节肢,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怔怔看了幼童一会儿,不舍地将幼童挂在上面,将头扭到一旁无声流泪。

    被子中的躯体也虚幻起来。

    门外的男人握紧了拳头。

    “别紧张,我只是带他去后面玩一会儿,等下再把他送回来。”风颠提着幼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