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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绝佳料子打制而成的长方案上,仅摆了一只古铜花樽,樽内无它,光的一如这盛放花樽的长方案。

    案前,一中年男子背身而立,他负在后腰的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左手指尖勾着串绿碧玺捻珠,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珠壁。

    被侍从蛮横推入房内的阿元就立在中年男子身后,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迫于主家威严惊慌失措的下跪,而是固执的站着,脊背挺的笔直的像颗坚贞不屈的小白杨。

    短暂的寂静后,阿元盯着中年男子凌厉雄健的背影,一字一句问,“泱泱在哪儿?”

    “泱泱?”似觉她问的毫无道理,中年男子冷笑着转过身来,“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阿元,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泱泱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主家老爷视线扫过来的那一刻,阿元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来时的路上虽已率先给自个儿壮足了胆,可真站到这个统领整个河西的男人跟前儿,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惧意。

    强按下心底的害怕,阿元迎上那双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提到泱泱这个名字,原来您想起来的是她,可是家主,奴问的分明是您的亲生女儿,是那个……真正的洮泱。”

    农家女略带诘问意味的声儿响在耳边,声威素着的河西家主晃了一下神。

    他对那个女儿最深的印象,是站起来连他系在腰间的玉佩都够不到的糯米团子,当时,他携一身仆仆风尘自外而归,一入府,就看见了蹲在甬道旁捡碎石子玩的她。

    洮氏府邸上上下下的人都畏洮松如虎,就连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在他跟前儿也常有种束手束脚的瑟缩感,偏那不过三岁年纪的小丫头,在伸手捡石子的档口听见他归家的脚步声,不仅敢抬头直视他凛若冰霜的脸,还敢凑到他身畔踮起脚尖去摘他系在腰间的玉佩。

    那时候,亦是有舐犊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的,终归是嫡亲的父女,怎能不为之软上几分柔肠?

    只是彼年风华正茂雄心正壮,满腔揣着的都是鸿业远图丰功伟绩,青云志未酬,哪拨得出时间惦念儿女承膝的欢。

    也就是这之后没多久,后宅里来人说罗姨娘所生的女儿被良工诊出了失心疯症,下令将人送往庄里之际,想起那个踮起脚尖够自个儿腰间玉佩的糯米团子,他也是有过遗憾和怅惘的。

    只是对于日理万机的河西家主来说,这一点点遗憾和怅惘根本就不足为道,无需多长时日消磨,只要一转头就能被纷至沓来的军政要务冲刷到脑后。

    后来,日积月累时光更迭,他真将这个本就相处不多的女儿遗忘了,再记起她,是数月前。

    准确的说,是七个月前,但……

    再见,她已经不是三岁那年那个会蹦会跳会凑到他跟前来的、活生生的人了。

    从刹那的恍惚中抽出心神,洮松握紧勾在指尖的绿碧玺捻珠,微垂眼睑盯着与自个儿相对而立的庄野丫头,说:“阿元,看在你与洮泱一块长大的份上,我愿贬回身价,同你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