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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船与船组成的洲渚上,他们什么都能做,谈天论道,嗑瓜子,饮醴酒,敲镇木,吹铜管,他们都很欢喜。”

    言羡鱼脸上的笑不似作伪,姜珣迟疑地转身眺望,李大娘依旧抓着把瓜子同众人闲聊,旁有渔人叫卖,糖人逗童,一派淳朴人和之象。

    可也有低眉敛目之人顺手牵羊,面上怅然之人独坐船头。

    他们聊了几日,又叹了几日?

    “不事生产,不劳而获,这不是好事。当他们无所事事时,便会起异样的心思。这样下去,你终会害了他们。”

    “饥寒起盗心,饱暖思yín欲,如何分说都能言之有理。草木尚有灵,善恶难辨,何况人之心思?”

    羡鱼仰头,无目的眉下好似真有一双洞彻一切的眼睛凝视姜珣。

    “道友是相信人本恶,还是认为良善之人敌不过为恶之人?”

    羡鱼的接连发问,比以往讲郎们的抽查提问更咄咄逼人。

    姜珣捂着头,反驳的话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道友自诩修行中人?但在我看来,有思想便在修行中了。道友的判断难道是凡人无法适应环境的巨变,还是认为凡人的心境低劣,只能机械地重复旧地的生活?”

    “道友也是从凡人开始修行的,你能从凡人变成修行者,与我论道,他们何尝不能换一种生活?更何况他们本就在求变。”

    羡鱼站起身,曳地的罗裙睁开猩红瞳目:

    日暮青山红,芳草无归处。残霞散绮时,孤帆远迢迢。

    天水绝空游,旅人自有绪,俯仰落溟溟。

    羡鱼嘴角含笑,立足的竹筏轻轻荡漾:

    “东方的海滨,我掀起巨浪,吞没了无数人畜肥地。而天上的眼睛眨也不眨。

    “若是相信因果之说的大能,或许会勾勾手指,像那边的说书人一样,将这动作掩盖为他们一拂袖,掀起了一阵虫翼上的细风,这细风还要再百转千回地绕上许久在远海引起一场风暴……的长远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方才提及海滨生了一场天灾,与人祸毫无关联。”

    “他们要感恩您没有发起大水?”

    姜珣退后半步,羡鱼衣裙上的赤瞳好似活物,将她看作果腹食物的目光令她本能的戒惧。

    “我看你不是古板的人,应该不相信因果之说吧?相比先天无目,我平生更厌恶这等歪理。”

    “因果?”姜珣摇摇头,与其说不相信,不如说她未曾听过这等修行道理。

    言羡鱼笑得愈加灿烂了,她说道:

    “不信便好。人生在世,做便做了,何必粉饰。

    “便说生灵降生世间,吃喝住行,哪一样不耗费木植牲畜、日月精华、流水热火?万物此消彼长的规律可改不掉。

    “水可巨浪滔天亦可流水潺潺,无常形而流动不息,如今,他们在水上过活,又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呢?”

    姜珣捧起杯中琼浆,一饮而尽,道:“不,不一样。”

    她将羽觞递还面对的怪物:“我不知道因果,生灵的相处也不会平和,修士的争斗只会比野兽更露骨,但是——

    你在豢养他们!”

    姜珣一步步走近羡鱼,凑得近了,她看清了眉下浮皮的纹理与呼吸。

    “人有人性,别于妖;人有智性,近乎妖。你的投喂保护只会让他们沉沦为不知所谓的蒙昧之民。”

    “有趣,我护持他们的性命,给予他们食粮,反倒是我之过了?”